然而蒯聵重新上車後,表現卻非常出色。他不但救了受傷的趙鞅,還接替趙鞅指揮戰鬥,繳獲軍糧一千車。所以戰後論功行賞,蒯聵便自稱是車右中功勞最大的。趙鞅的駕駛員則說,驂馬的肚帶快斷了,我還能控制戰車,我是駕駛員中功勞最大的。為了證明這一點,這位駕駛員往空車裡面裝了些小木材,驂馬的肚帶立即就斷了。3
這就是春秋的戰爭。
的確,戰爭在春秋是榮耀的事,也是體面的事,還是君子的事,因此流血而不嗜血,有血性而無血腥。即便是城濮這樣的大戰,時間也只有一天。一旦決出勝負,就各自收兵,絕不趕盡殺絕。像越王勾踐那樣把吳都一圍三年,已是蠻夷作風和戰國做派,為正人君子所不恥。
然而在戰國,一場戰爭打幾個月,是很正常的。殺人上萬,也稀鬆平常。比如秦國,從獻公到嬴政,大規模殲敵的戰爭十五次,敵方死亡總人數一百零二萬八千。其中最慘絕人寰的,是秦將白起在伊闕之戰斬敵首級二十四萬,在長平之戰活埋降卒四十萬。4至於屠城這樣的野蠻行徑,當然也是戰國的發明。5
世道變了。一個新的時代已經開始。
天子沒了
為新時代加蓋公章的,是周威烈王。
公元前403年,威烈王簽署命令,冊封晉國趙籍、魏斯、韓虔為諸侯。原來的晉君也保留了名位,但僅有絳和曲沃。其他地盤,盡入趙、魏、韓。6
春秋時期的頭號霸權大國,就這樣沒了。
三個新的國家,則在分裂中誕生。
沒人知道周威烈王當時怎麼想。也許,在這樣一個禮壞樂崩的末世,天子還能行使封邦建國的權力,是應該竊喜的。但他同時也應該清楚,這一回的封建跟當初封齊封魯,後來封鄭封秦完全兩樣。那時,是天子想封誰,就封誰。現在,卻是讓你封,就得封。一樣嗎?
其實,不但趙、魏、韓是嶄新的,整個天下都今非昔比。我們知道,世界上的國家有兩種。一種是一個城市加周邊農村,叫&ldo;城市國家&rdo;;7另一種則是中心城市(國都)加許多城市再加廣闊農村,叫&ldo;領土國家&rdo;。春秋是兩種國家並存的。那些霸權國都是領土國家,許多被吞併的小國則是城市國家。
這樣的小國,戰國時還有嗎?
沒有。戰國七雄,都是領土國家。當他們橫行天下時,不要說那些小小的城市國家,就連許多中等規模的領土國家,也都被兼併或變相兼併。鄭,不就被韓國滅了嗎?衛,不是變成了附庸小國嗎?
更重要的,是主權。
西周的邦國是沒有獨立主權的,禮樂征伐都必須自天子出。春秋的邦國則有&ldo;半獨立主權&rdo;,諸侯可以自由地徵稅、擴軍、宣戰、媾和、結盟,甚至吞併小國,侵略天子,壓迫中央,根本不把王室放在眼裡。同樣,那些強大強悍的氏室,比如魯的三桓和晉的六卿,也公然無視公室的存在,自說自話地徵稅、擴軍、宣戰、媾和、結盟,吞併其他氏族。這哪裡還是家?明明是國。
魯、晉、齊的國君,豈非形同虛設?
這時的天子,也徒有其名。
當然,名分還是重要的。就算夫妻離婚,房產過戶,也得辦手續。所以三家分晉,田陳代齊,還需要周王認可。這位名義上的天下共主,就相當於民政部門和房管部門。但,這與其說是法理如此,不如說是習慣使然。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而且改變起來也並不那麼麻煩。最簡單的辦法,是把自己變成王。這事楚人在西周時就試執行過,到東周則正式稱王。以後,又有吳和越。當然,他們都是南方蠻夷,並不算數。
進入戰國後,北方諸國也紛紛見賢思齊,相繼稱王。8就連奄奄一息的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