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山河(4)
“我造了電車路線,這個池內又有什麼好處?”勝平問道。
“具體說不清楚。總之他可以積極幫助您收買土地,此外他可以給當地議員做工作,協助申請批准手續。另外他自己有相當一部分土地。”
“噢,我明白了。這個人你把他介紹給龍太郎見面,詳盡地聽聽他的意見。此外你包上十萬圓送給那個池內,告訴他我們正在研究,在這以前先穩住他,你看怎麼樣?”
真是冗長的電話。他結束通話了電話又拖著沉重的身軀,一級一級地登上二樓。在事業上他貪得無厭,不講人情。他認為人情是阻礙事業發展的。一樁事業的成功,它本身對社會對民眾有利,而因此受到損失的不過三五個人,這樣一點犧牲是無可非議的。興建學校,附近的居民覺得吵得慌。火車通車了,沿線的居民覺得危險,有噪音。但並不因此就停辦學校和鐵路。他認為沒有必要去考慮這些小小的犧牲,我的事業都是為社會服務的。
民子怕酒壺裡酒涼了,用鐵壺裡的水溫起來等著他上樓來。
“什麼急事?”她不安地問道。因為急事往往會把他馬上叫走。
“沒有什麼事。”勝平坐到桌子旁,拿起了酒杯,民子替他斟上酒,說道:“那孩子……”
勝平問:“他已經放學回來了嗎?”
“是的,回來了,我叫他來跟您請安。……”
“他為什麼不來?”
“他說學習忙。”民子臨時找了個藉口,實際上她知道竹雄不想見他。
“學習有那麼忙嗎?”勝平有點不高興。
他手下的職員、工人不下一萬幾千人都聽他的話,沒有一個敢反抗的。可是隻有民子的兒子對勝平卻報以白眼,他感到不痛快。
“你去叫他來。”
“你找他有事嗎?”
“有事沒事先不用說,總之叫他來一趟。”
民子拿著空酒壺下樓來,竹雄在自己房間裡伸開手腳,形成一個“大”字,睡在鋪席上,嘴上叼著香菸。母親說道:
“爸爸叫你哩,說是有話跟你說。”
“有什麼事啊?你說我頭痛。”
“你可不能那麼任性,去一下又怎麼的?你那麼冷淡地對他,爸爸會不痛快的。”
母親最害怕得罪勝平。竹雄“霍”地從鋪席上起來,穿上學生制服,一邊扣著金色鈕釦,一邊上樓去。在樓梯上他就聞到雪茄煙的香味。母親還躲在吃茶室裡。
從迴廊拐過去,有一間八席鋪大的西洋式的臥室,室內有壁龕和古董架。平時沒有人在這兒睡。竹雄沒有事絕對不上二樓來,這裡是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獨佔的地方。
父親坐在八席鋪的房間裡喝酒。他已經好久沒見他了。他在他跟前感到一陣沉重的壓力,是由於父親的財力,是父親的人格,還是父親的事業形成這種壓力,還是因為父親比他大四十多歲,從年齡上也壓倒他了。
父親跟前的餐桌上放著生魚片、乾魚等三四碟下酒菜,又高又圓的火盆上放著一把鐵壺,竹雄一進門在二尺見方的侷促的地方跪下。他不知道怎樣向父親請安,說“您好”有點不合適,說“您來了”又有點見外,他索性一言不發,把手支在鋪席上微微地一鞠躬。父親“唔”了一聲,也找不出適當的話招呼他。
“學校裡功課挺忙嗎?”他問道。
“是的。……不過也不太忙。”
母親上樓來了。
“鬱夫是大學二年級吧?”
“鬱夫?”竹雄抬起頭來問道。“鬱夫是誰?”
“瞧你這個人!”母親輕聲地責怪他。“他不是叫竹雄嗎?”
“對,對,叫竹雄。……哈哈……”勝平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