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還是怎麼的?’
“‘我,阿斯塔菲·伊凡內奇……我不再喝酒了,阿斯塔菲·伊凡內奇。’
“‘你是打算徹底戒酒,還是隻有今天不喝呢,葉麥里亞努什卡?’
“他默默不語。我發現,一分鐘以後,他把頭枕到了手上。
“‘你怎麼啦,是不是病了,葉麥里亞?’
“‘是的,我覺得不舒服,阿斯塔菲·伊凡內奇!’
“我把他扶到床上。一看他確實不好:他頭髮燒,渾身打顫,像患虐疾似的。我坐在他身邊守了一天。到夜裡他情況更壞。我給他把克瓦斯飲料裡拌了點油和蔥,還加上一點麵包。我說:‘你吃下去,一定會好些的!’他連連搖頭。他說:‘不,我今天不吃,阿斯塔菲·伊萬內奇’。我又給他準備了茶,把老太婆也忙壞了,但他一點也沒好轉。我心想,這下可糟了!第三天清早我就去找醫生。早先我在波索米亞金老爺家幹活那會兒就認識一個醫生,他姓科斯托普拉沃夫,就住這兒。他給我治過病。醫生來了,看了看他說:‘不,情況確實不妙,沒必要找我了。隨便給他點藥粉吃吃吧。’我沒給他吃藥粉。我心想是醫生隨便說的,這一拖就是第五天了。
“先生,他躺在我面前,快要死去了。我坐在窗臺上,手裡拿著沒幹完的活計。老太婆在生爐子。我們都沒說話。先生,我的心卻在為他這個放蕩的人難過,似乎我將要埋葬我親生的兒子。我知道,葉麥里亞現在正望著我,打從大清早起,我就看見他硬撐著,想對我說什麼,看得出來,他又不敢說。最後,我望了他一眼,發現這個可憐人的眼睛裡,流露出滿心的愁苦,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可是發現我在看他的時候,他馬上又把眼皮垂了下來。
“‘阿斯塔菲·伊凡內奇!’
“‘什麼事,葉麥里亞努什卡?’
“‘比方說,如果我把我的大衣拿到托爾庫契大街上去賣,人家會出很多錢嗎,阿斯塔菲·伊凡內奇?’
“我說:‘不知道,也許會賣得起價錢吧。大概能賣三盧布,葉麥里亞·伊里奇。’
“要是真的拿到市場上去賣的話,不但人家一個子不給,還會當著你的面,笑掉大牙呢!這樣破破爛爛的東西還拿來賣!剛才我那麼說,不過是我瞭解這個人的脾性,隨便說說,安慰安慰他罷了。
“‘可我覺得,阿斯塔菲·伊凡內奇,那件大衣三個銀盧布是賣得出的,它是呢子做的呢,阿斯塔菲·伊凡內奇。既然是呢子的,怎麼只值三個盧布呢?’
“我說:‘不知道,葉麥里亞·伊里奇;既然你想拿去賣,那就拿去吧,當然,起碼也得賣三盧布才行。’
“葉麥里亞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他把我喊住。
“‘阿斯塔菲·伊凡內奇?’
“我問:‘什麼事呀,葉麥里亞努什卡?’
“‘您把我的大衣賣掉,我快死了,您不要把大衣和我一起埋掉。我就這麼躺著行,可大衣是呢子做的,頂值錢的,您也用得著。’
“先生,這時我心如刀絞,痛得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發現他臨終前的痛苦,已經到來。我們又默默不語了。這樣默默地過了一小時。我又看了看他:他老是望著我,但一碰到我的目光,他就又垂下眼皮。
“我說:‘您要不要喝點水呀,葉麥里亞·伊里奇?’
“‘給點吧,願上帝和您在一起,阿斯塔菲·伊凡內奇。’
“我給他送上一杯水,他喝了。
“他說:‘謝謝,阿斯塔菲·伊凡內奇。’
“‘還要不要別的什麼,葉麥里亞努什卡?’
“‘不,阿斯塔菲·伊凡內奇,什麼也不要了,可是我……’
“‘什麼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