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爺的話意未盡,眼神一斂,神情裡多了一些貌似很深沉的東西,只聽他沉沉而道:
“我的事情你知道,從小身體不好養在別處,疾病纏身數載,他人讀書為了博取功名以酬壯志,我卻只能當做自遣,心裡難免有些鬱郁, 以為一生如同廢人一般就這樣作罷了,也沒想到後來身體還能逐漸調養過來,有了這番體驗,難免會有些胡亂的想法,你說人生匆匆幾十年,求的是什麼?為的又是什麼呢?”
蘇爺的身世在李家是個禁忌,所知之人甚少,雖然端王世子周旭也知道,但是與蘇爺有約在先,因而也不曾向他人透露。上官衷此時想起他所知道的蘇爺的“際遇”,一時間充滿了同情,道: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既然你現在身體康復了,就更應該保重自己才是,不可操勞。”他心裡還想,此人前半生命途多桀,的確令人為之心嘆。
“……我素日裡最佩服歷史上那些不為虛名,只為國為民的品行高潔之人,看到他們我便感到一個人價值並非只是活著,而是應該有更為深刻的含義,若是能到那般境界,便是生命短暫也有無限意義……我的人生,是從現在才開始的,晚了你們近三十年,你說,我怎麼能再浪費光陰?”
蘇爺一頓,又是語重心長的道:“刑部掌管天下刑獄,事務繁瑣干係重大,且須得認真謹慎的斟酌,這一宗綜的卷宗對於我而言,不過是白紙黑墨而已,可是對他人而言便是身家性命,許多案件若是處理不及時,便會給他人造成莫大困擾,我李錯非是為誰而去揹負這差事,而是為著那些含冤莫白的人,也是為了心中的執念……所以我兢兢業業,不是因為他人相迫,而是因為我自己想要那麼做。”
他這話,說得上官衷無言以對,他看到蘇爺此刻所站的位置,頭上正懸著一幅牌匾,黑底金字,上書“浩氣長存”四字,這字這匾不新穎,但是此刻與匾下之人看在一處,讓人不由覺得和這人身上的意念相互呼應,心生欽佩之情,暗自一嘆,面上比先前帶了一絲敬重道:
“李二哥,道理我說不過你,不過今日是傾國公主還朝,聖上特要百官殿前相迎,你有再多的事務也得放置一旁,走咱們同去吧。”
“公主還朝,自當相迎。”蘇爺點頭道:“賢弟先行,待為兄收拾好之後便立即前去,可好?”
這傾國公主乃是上官衷的舊相識,他若不是臨時有事耽擱,早就去了,此刻又和蘇爺耽誤了一炷香的時間,心中便也有些急切,就道:“好,那李二哥快些,小弟在中和殿前等你。”
說罷,上官衷拱手告辭。
蘇爺看著他離去,面上沒有流露任何異樣的神色,只是回身望了一眼身後的那副“浩氣長存”的牌匾,然後從桌案上卷宗裡抽出一張藍皮封兒的,開啟看了看,便收進袖子裡。
這藍皮封兒的卷宗,一般是直接上報給刑部侍郎親示的,而這一封,則是今早剛剛傳報上來的,劉侍郎看都沒看就和一摞卷宗一起丟給他先整理清濾一遍。
這一封裡面記載著一件案情,是一個罪犯因犯了殺人罪入獄的事,且罪證確鑿,本來無足輕重,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殺人償命罷了,可是這犯罪之人居然和劉侍郎有些沾親帶故,因而底下的特地呈報了上來。
劉侍郎,你太大意了,蘇爺悲憐得嘆了口氣,心道:這裡面可有許多文章可用作,看來下官或可再晉一品。
確然,不久之後,刑部之內少了一位劉侍郎,多了一位李侍郎,而原先一些傍著劉侍郎以他的意念行事的下屬官員,望著這位李侍郎的眼神裡,多了幾分膽戰心驚。
這位李侍郎,倒沒有什麼特異舉動,只是偶爾在翻閱卷宗的時候,突然隱隱含笑而道:
“不回帖是麼……”
作者有話要說:下次更新時間,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