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都說她太累了,好好休息就沒事了,並答應不把她的病情告訴她媽媽,免得讓她牽掛。暈倒的原因很快查明瞭——白血病。雖然我已經見慣了疾病與死亡,但這一次,我的心還是劇烈地戰慄,因為白血病足以毀滅這個花季的女孩,也可能把這個家庭徹底摧毀。同學們自發地捐款,輪流地來到醫院照顧她,還在她面前堅守這個致命的秘密。在她面前,那些同學都是強裝笑臉,逗她開心,但一出病房,大多已淚流滿面。
治療在進行著,同學們組織的捐款活動在進行著,尋找救命骨髓的行動也在進行著,大家都以飛快的速度在和死神賽跑,希望在死神到來之前,找到救命的武器。雖然大家極力瞞她,她還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知道後就一直不吭聲,常常一個人發呆。我猜她肯定是想到了她的媽媽,媽媽如果再失去她,是否還能活下去?
她媽媽終於還是來到了醫院,這是一個頭發花白、滿面皺紋的農村婦女,看上去足足比她的實際年齡老了二十多歲。她媽媽一到醫院就急切地詢問女兒的病情,我們考慮到她媽媽的身體情況,向她隱瞞了真實情況。
在媽媽面前,她是那樣的快樂,把她學校裡的逸聞趣事都講給媽媽聽,病房裡不時地響起她的笑聲。看她這樣,媽媽眉頭的皺紋也好像舒展了很多。治療取得了一絲進展,我知道這僅僅是死神放慢了腳步,救命的骨髓一直沒有眉目。
一天,我夜休在家,電話鈴急促響起,是護士長的聲音,告訴我那個女孩又昏倒了,正在搶救,叫我立刻趕去。我趕往醫院,投入到搶救中。她醒了,喊她的媽媽,考慮到她媽媽的身體,我請她要堅持住,她說:“醫生,我會的……”焦急地等在病房門口的母親衝了進來,喊她的名字,她笑了,說媽媽我沒事的,可能是有點累了。我們都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她在媽媽懷裡睡著了,再也沒有醒來。
第二天,她媽媽也離開了人世。一切都結束了。
那一天,我恨自己,身為醫生,面對死神卻無可奈何;我也恨蒼天,為何創造了生命,又要把她毀滅。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卻一直不能釋懷,它時刻提醒我醫生的職責、使命,讓我在工作中不停追求,精益求精,挽救可貴的生命。
我不敢輕易歇著
他,一個我記憶中遙遠而清晰的人,76歲。
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了,因為它已成為永遠。
他是一位老慢支、肺心病、心衰患者,他的名字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然而好像怕冒犯他似的我從沒敢提及。多年來,或許他的家人已不常想起,而我卻一直不能忘懷,因為他是我行醫生涯中第一位故去的患者。
那是我大學畢業後第一次獨立值夜班,深夜的病區非常安靜,住院病人均已休息。值班護士在看書,我在記病程,值班室異常安靜,連窗外的車響蟲鳴也一絲不聞。他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家人直接送至病房。他在家人的攙扶下端坐著,很吃力地呼吸,臉色青紫,是嚴重的喘、憋、悶症狀,已不能說話。他是科裡的老病號,大家都認識他。面對如此嚴重的病情,我焦急地吩咐護士給予吸氧、強心、利尿、平喘等處理,雖然第一次單獨面對病危病人心裡難免惶恐,但我自信治療方案沒錯。雖然明白他的病情太重,而且藥物起效需要時間,可我還是固執地希望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我就站在他的病床邊,像家人一樣看他接受治療,我不敢離開半步,生怕他突然出現意外。這時候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心跳開始加速,感覺空氣都在顫抖。終於,將近1個小時過去了,他的病情有所好轉,能夠半坐位,可以說話了,他說:“孩子,辛苦你了,歇著去吧,啊,歇著去吧!”到這時,我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感覺衣服貼在身上涼颼颼的,看來剛才是汗溼衣服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