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受封到挺王爵,守嘉興天國銀庫。其間鄭老掌櫃病故,李鶴年遣心腹家人送鄭耀林到劉得功處,讓他們家人團聚。劉得功為防洩密,重賞那家人,讓他將其說話一字一句地背下來傳給李鶴年聽,處事幹練慎重,已遠非當年那個魯莽的小捕頭可比。其言語間對太平天國的前景滿腹歡喜,暗示李鶴年同來開創一番事業。而李鶴年則入曾國藩的幕僚,臨戰籌劃,多謀深慮,從一介布衣累升到兵部給事中的正五品銜,佐李鴻章籌建淮軍。世事輪迴,兩人再見時已是各歷滄桑,心境變化非往日可比,一道不算高的嘉興城牆,將兩人硬生生地分隔開來。
寒月如鉤,漫天星斗隱藏在層層陰雲中,只在縫隙間將一輪下弦月孤零零地露在西天際。城外層層點點的火光在暗夜裡卻恍若繁星一般,一直延伸到極遠處。殘破的城頭觸手冷硬如鐵,涼風捲著戰旗上的飄帶獵獵作響,木炭硫磺的嗆人煙氣混雜著血腥味道撲鼻而來。遠處隱隱傳來傷者的呻吟聲,夾雜在身邊火堆中木柴燃燒的噼啪聲裡,讓人不寒而慄。劉得功緊裹戰袍佇立在城頭,十三天來圍城的清兵淮勇越來越多,他使盡殘兵血戰,救援卻遲遲不至,城內現在不要說糧彈,連止疼的傷藥都所剩無幾了。劉得功眯起眼睛朝城外遠眺過去,極遠處有無數火把游龍一般地運動著,那是淮軍在準備明天攻城的器械彈藥。劉得功嘆了口氣,暗想道:“破城,怕就是在這兩天了吧。”
親兵小心翼翼將一隻白嘴灰羽鴿子捧來,身邊有人遞上來紙筆。劉得功一把推開紙筆,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好寫的?他反手拉過披風,撕下一塊淺灰色的戰袍,攤在城頭女牆上。劉得功手撫這巴掌大的戰袍暗自嘆氣,胸中不住地翻湧,當年他跟隨翼王西征,哪一城都是由他這右先鋒將勸降書射進城去,他劉得功又何時給別人寫過求援信?三年來戰事每況愈下,先是天京大亂,多少精兵宿將未曾喪命敵手,卻死在自己人手裡,然後翼王遠走、英王遇害,忠王獨木難支,天國空有兩千多個王卻各自擁兵自重,敗不相救,如今他劉得功前後送出去十餘隻鴿子,卻沒有盼到一兵一卒!要是翼王還在……劉得功不敢再往下想,卻只有暗自嘆氣。
劉得功咬咬牙,抽出腰刀在右手食指上割開一道口子,用鮮血在那片戰袍中間寫了一個大大的“劉”字,這字寫得枝杈縱橫,大開大合,寂寥中帶著一腔悲憤。劉得功想了想,伸手在“劉”字外面用血水畫了三個圓圈,一圈套一圈,用來形容城外的大軍壓境、層層重圍。劉得功將戰袍小心捲起,塞進鴿子腳下的竹筒中,仔細封好,又將鴿子抱在胸前閉目默默誦道:“天父、天兄在上,請看在我劉得功對天國忠心耿耿的份上,保佑信鴿早日到達,保佑援兵早到,大破清妖於城下。願翼王在天之靈保佑我劉得功麾下三千子弟兵度過此劫。”
祈禱完畢,劉得功雙手猛地揮出,將信鴿拋上半空,月色下鴿子振翅高飛向東而去,轉眼間蹤跡不見。劉得功望著鴿子消失的方向,長出了一口氣,心頭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明天,明天也許援兵就會殺到,他劉得功數年來經歷過多少生死千鈞一髮的時刻,只要天還沒塌下來,只要還有明天,就有希望。
下城時,副將匆忙來報,南門的清妖新來了一支生力軍,將今日打殘的淮軍樹字營替下去了,看旗號是李鴻章手下李鶴年的隊伍。李鶴年!劉得功停下腳步,心頭猶如巨石一撞。李鶴年,李大哥,你終於到了,想不到當年一語成讖,難道真的命中註定要我送你一身富貴麼!
那副將沒發覺劉得功的面色變化,試探著建議道:“聽說挺王您當年與李鶴年頗有淵源,是否該派人前去聯絡一下,也好有個退路?”
“大膽!” 劉得功一甩披風,一巴掌抽在那副將臉上,“罰爾過雪山!(砍頭)”那副將從未見過劉得功發如此脾氣,捂著紫紅色的臉頰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