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陵公子揮退了眾人後,他卻沒有走,只是靜靜地坐在塌上,左手支著下巴,側頭尋思著什麼。他俊美的臉在這個角度看來,半明半暗,彷彿是一尊來自遠古的雕塑。
衛洛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和三個食客一起向後退去。
她才退了五六步,突然間,涇陵公子那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衛洛?”
衛洛一怔,她抬頭眨巴著眼看向涇陵公子,不明白他為什麼叫自己。不過他沒有回頭,衛洛看了也是白看。
她低頭,輕聲應道:“然。”
一邊應,她一邊小步向沉默中的涇陵公子靠近。
她一直來到涇陵公子身側,小心地瞄了瞄他,見涇陵公子沒有開口,也沒有示意,衛洛扁了扁嘴,有點無所適從。
正在這時,涇陵公子低聲說道:“跪下。”
啊?
衛洛一驚。
她瞪大眼,傻呼呼地看著涇陵公子,當然,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半邊輪廓如山稜的側臉,還是處於暗處的,啥表情也看不清。
衛洛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雙膝跪下,低頭,屁股拱得高高的,再次像一隻豬一樣跪著。衛洛雙眼看著青石板地面上的細縫,恨恨地想道:我恨下跪!我恨這個姿勢!
這時,她頭上一陣溫熱。
卻是涇陵公子伸手撫上了她的頭髮。
衛洛傻了,真傻了。
她呆若木雞地看著地面,一動也不敢動。從頭皮上傳來那手的溫熱和力道,衛洛很想把頭朝上面頂上一頂,驗證一下自己是不是出了錯覺:為什麼涇陵公子會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頭上?天啊,他不止放,他還在摸。
是的,涇陵公子的手在輕輕撫動,那動作溫和而自然,彷彿在撫摸一隻狗狗的毛。衛洛磨了磨牙,對自己由一隻豬變成一條狗很是無奈。
涇陵公子撫著她的頭髮,低低的,沉沉地開了口,“甚有才智。然,衛洛,你是何人?”
衛洛的小身板一僵。
他為什麼又問這句話?
慌亂和猜疑和不安,如潮水一樣湧來。衛洛嘴唇顫了顫,突然覺得四周變得安靜之極!
她白著小臉,腦子迅速地轉了轉,脫口而出,聲音清脆,“小人乃越會稽人,無兄弟,父早亡,家有藏書萬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衛懿公時來越。一年半前,母亡故。小人隨商隊出越,不意遇上盜匪,財產盡失,幾至為奴。幸小人機智,得以逃脫。後遇眉姬車隊,便夜半求入,得收……”
這席話,是她在馬車上說過的原話,一字也不差。因為衛洛特意把這番話默背了幾遍。她準備以後再有人問起自己,便如此回答,這樣才能保證跟說給涇陵公子的對得上。
衛洛說得很順,特順,可是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因為她清楚的感覺到,頭頂上有一道目光冷冷地逼來,灼灼地盯著!那目光令得空氣開始凝滯,令得她背心開始冒冷,令得她實在心虛膽戰。
不過,衛洛畢竟是衛洛,她硬是撐著把這席話一字不丟地背出來了。縱是聲音越來越低。
她背完後,拱得老高的身子向地板上趴了趴——一陣無形的威壓沉沉地罩著她,宛有千斤重,她實在不堪重負。
沉默。
安靜!
殿內一直沒有聲響傳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然後,那手的中指伸出,勾起她的下巴。
白淨修長的手指與她的肌膚相觸,當即,衛洛便打了一個哆嗦,她不是冷,她只是,只是不知為什麼,覺得有點不自在。不對,是很不自在,她的小臉在漸漸發熱,她的心又在開始亂跳。
衛洛眨了眨眼,很想開口控訴。不過她當然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