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角在黑暗中幸福地彎起。
只要他好就好。
我的父母對我的教育不是以“人之初,性本善”為開頭的,從小我最常聽見的一句話就是:“你是哥哥,要護著你弟弟,別讓他受傷!”怎樣保護阿悠便是我人生的第一課。
一開始,我雖然也聽父母的話照顧他,但我並不那麼明白。在我看來,弟弟他只是身體比我差一點點而已,而差在哪,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讓我永生難忘的是——那一天我和附近差不多大的玩伴們一起玩打仗的遊戲,在烈日下你追我趕,一不小心就會狼狽地摔倒在地上,弄得身上髒兮兮的。我玩得滿頭是汗,跑到坐在一旁看的弟弟身邊,接過他幫我保管的飲料,仰頭便咕嚕咕嚕直往下灌。那個時候身材特別瘦小的弟弟,站起來用小毛巾幫我擦汗。我喝得暢快,正想低頭對他說“謝謝”,卻看見了他黑亮的眼中滿溢的渴望與羨慕——
讀懂他眼神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臟狠狠揪痛了下!
我手裡拿著飲料罐,呆呆站在那裡做不出任何反應。
而那個喜歡粘著我的弟弟,仰著小臉,笑著問我;“哥,熱不熱?好不好玩?”
“好玩”兩個字在我的喉嚨口堵住,化開,變成一股苦澀蔓延……
從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對自己發誓,我要讓弟弟快樂,始終保持快樂!忘了他那該死的有缺陷的心臟!我要寵他,把他寵到天上去!
而我,願為了他的快樂,付出任何代價!
但我並非成功的。
弟弟越是在我面前無憂無慮地笑,我越是隱隱不安。
我會擔心他特意在我面前隱藏了他的憂傷,我會擔心他在單獨一個人時流露他不能對我說的抱憾,我會擔心自己有哪裡還沒做周全,我會擔心……時時刻刻,不停地擔心。
就像是一個得了妄想症、強迫症、憂鬱症,無藥可救的人,那種不安,將我的靈魂撕扯出很大的縫隙!
有時候,累積到了極點,我會憤恨!會詛咒!詛咒掌管天地萬物的神靈,為什麼要給我弟弟一個不夠健康的心臟!為什麼是我在那場手術中得到了無損的心臟!
什麼連體嬰!若是早就註定相聚,那成為一個人好了!若註定的結局是分離,那為什麼要給我們連在一起的身體?
停止這種折磨吧!
如果只能有一個人健健康康,長命百歲,我希望是阿悠!
我的心臟,我願意給他!
在電影裡,主角為了捐出自己的器官而自殺,他將冰塊倒進浴缸裡,跨進浴缸,躺倒在冰塊堆中,然後將自己細心餵養的水母,倒進浴缸中……“萬無一失”的死法,此刻我卻是想不起來的。
我要彌補這黑暗空間內唯一的一點缺陷,我要那顆心臟的跳動平穩而強健——
我從地上彈起,在無聲的黑暗中瘋狂地用雙手摸索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哪裡?
在哪裡?
哪裡有我要的東西?
只要鋒利一點——
在我的指尖觸碰到一根帶尖頭的小細長棍時,很突然地,一片光線強行灑進黑暗的房間!
我反射性地回身,同時手上抓起小細棍抵在自己的左胸口!
習慣黑暗,不適應光線的眼睛,在直接面對光線的源處時,疼得閉緊了下!
但莫名強烈的敵意讓我很快便睜開眼睛,看向房間的入口——也就是光線射進來的地方。
男人背光站著,除了身形,其它都很模糊。
“尉遲,你想做什麼?”他在同我說話?我不認得他。
我很緊張,握著細棍的手指緊了緊。
他似乎也盯著我抵在胸口上的細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