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嘆息。他嘆息著想這小子跟了那書呆子老師也真夠慘的,在北平喝了幾年冷風,大概連八大胡同也沒敢去過。
在這地面上,衛少爺的朋友很多,缺了俞志銘,照樣快樂。在錦燕閣他沒呆太久,鄰座的羅老闆可能還記恨著上回的賭局非拉他去吉祥坊玩幾把。可吉祥坊對於羅老闆似乎並不吉祥,結局仍是丟盔卸甲。衛楚恆哈哈大笑攬著鈔票大洋入懷的時候心裡不知為何竟又奇怪地想到了俞志銘,他如果在場不知會怎麼樣,會不會在賭桌上宣傳他的革命理論。這是個荒謬絕倫的想法,卻並非一個不可能發生的事件。衛楚恆想到這裡連贏錢的心思也沒有了,提出去太白樓喝酒。羅老闆輸得眼睛發花,想翻本但沒了本錢,只好悶悶不樂陪著衛少爺去太白樓。也不知是羅老闆輸了錢想喝個夠本,還是衛少爺心裡有愁需要酒來澆,反正這晚他們兩人合力喝掉了太白樓一小半兒存貨,最後還是老闆怕出事,謊稱酒沒了,才總算將兩位酒鬼請了出去。當然兩個酒鬼本人並不這麼認為,至少衛少爺不這麼認為,他覺得他沒有喝醉,因為他還能準確地找到回家的路。深夜的衛公館籠罩在一片濃密的黑暗之中,只有客廳茶几上的那盞小檯燈亮著一點黃豆般的微光。
檯燈下,一個人在等著他。
從面部特徵來看,衛楚恆的大哥衛楚原更多承繼了母親的遺傳,那是一種柔和淡雅的細緻,一種矜持穩重的從容。哪怕是到了現在——凌晨兩點半,他依然保持了這樣的形象。他就坐在臺燈旁的沙發裡,身姿軒直,西服筆挺,皮鞋鋥亮,哪怕鼻樑上的金絲眼鏡也四平八穩,只有眼睛在鏡片背後閃動著某種捉摸不定的光芒。在這方面,他又完全遺傳了父親的特質。
他的手邊,一張大紅色的請柬,在靜夜裡分外刺眼。
上海青幫由前清乾隆年間的漕幫和鹽幫發展而來,實際上也就是當年的私鹽販子,屬於朝庭打擊的物件,但歷史發展到了二十世紀,隨著清政府倒臺,這股勢力就空前強大起來,尤其在上海,無論軍政府派來的市長,還是洋人派出的巡長,要想官兒做得長久,家小平安無事,都得先上香堂拜碼頭認祖師爺。莫說衛震當年沒能例外走過這道程式,就是後來的蔣委員長,也投過這張拜帖。青幫西關堂的勢力不算大,效率卻不低,居然僅憑了一隻遺失在現場的髮夾,就查出某天破壞堂裡坐第三把交椅的吳三爺好事的罪魁禍首是衛家大小姐。
衛楚恆那天倒是冤枉妹妹了,她缺席八仙樓接風宴,不是又去哪兒玩了,而是在路上遇到了意外事件。
其實在迎接俞志銘榮歸這件事上衛小姐的態度還是很端正的,不但特意換了新衣,還專程去了珠寶店取了姑媽衛如嶷送給她的首飾。之後她去賭場找衛楚恆,又考慮時間有些急了,於是先去八仙樓安排恭候,她也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那麼一趟子事。。 最好的txt下載網
第二章(11)
說起來那事也算不得稀奇。西街口買豆花的寡婦借了西關堂五十塊錢,一年半之後利滾利本息合計就達到一百二十塊。寡婦無力償還,西關堂吳三當家就提出用寡婦十五歲的女兒作抵。這種事兒在這地面上其實是家常便飯,任多少人圍觀指點也是無濟於事,除非有人挺身而出拿出一百二十塊錢來替這寡婦還債。但無疑這很難,一百二十塊錢畢竟不是個小數目,平素一個勞力在廠裡做工的月工資也就那麼十來塊,還得養活一家老小。再說這種事既是時常發生,那任你家有金山銀山也是接濟不過來。所以大家議論之餘也覺無奈,若不是這時候有人突然站出來說話,只怕大家都要散去了。
這是一個與衛小姐二哥年紀差不多的青年人,不過長相不如衛少爺那麼玉樹臨風,服飾穿著也不甚光鮮,事實上他身上那件蔭單藍布衫子已經從某種程度上洩了底兒——他大概也是拿不出那一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