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捏他手背,〃今日你以半目之勝拒絕了皇上,是不是?〃
他微微一笑:〃你每日在屋頂上只顧琢磨我的心思麼?你並未觀棋,卻也能瞧得出來?〃
我輕嘆:〃我的棋藝是你所授,棋路思維有慣性,我如何瞧不出?棋諺說:金角銀邊草肚皮,你卻偏偏擅於中路圍攻。今日你若全力以赴,至少也能勝三目。你是欲令皇上以為今日的你仍然不夠沉穩有度麼?我只問你,為何拒絕?〃
他眉心微擰,〃我喜歡現在這般逍遙自在的日子。〃
我搖頭,〃不是實話。〃
他嘆口氣:〃明知還要故問?〃
我無比認真:〃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你放下一切,陪我浪跡天涯,你願意麼?〃
他毫不遲疑:〃如今的我,願意。即便明知終有一日要回頭。〃
我恬然微笑,〃有這一句就夠了。你比我有本事,我長篇大論說一完整故事才能哄得你們樂,你一句就儘夠了。你知道麼?那些故事也叫童話,專門講給孩童聽的。其實,大人也需要。〃
他輕輕擁住我,〃你若喜歡,可以常說給你聽。你不須理會這些事。〃
輕風徐徐,吹散月光碎片,在他眸中鱗波盪漾。
我淺淺一笑,〃嗯。只是不願羈絆住你。既知是遲早的事,寧早勿遲。〃
他輕聲喟嘆:〃采薇,我能給你的,如今只有寧靜而已,我只盼這寧靜能長久一些。〃
我想到紅塵濁浪中的另一個人,心中冰冷的痛楚頓時翻湧,〃我知道。你不知道我麼?什麼時候都能自得其樂。我也知道你,你並不願坐享其成。既生在皇家,責任與抱負就與你們有不結之緣,掙脫不開。所以,我能理解。〃
他靜了半晌,方緩緩道:〃尚有另一個原因,離開朝堂許久,不知自己尚能否如魚得水。〃
我想了想,笑問:〃可曾聽過一句話: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他微愣,〃沒頭沒腦說這個做什麼?〃
我微笑:〃還有另一句,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
迂迴流轉的笑聲若淙淙越溪,穿流在風中,凝著夏夜的沁爽月光的幽香。
風過,也就慢慢淡散了。
愁多焉得玉無痕
秋氣微涼,夢迴時分,只一簾淡月幽幽落西窗,枕畔空空。
憶及方才夢境中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冷漠且決絕的。蜇藏的心事被憂傷浸透一層層漫開,所到之處浮翠流丹,狼藉一片。
我輕輕嘆息,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夢。只是,康熙五十八年,這夢境距離現實也不遠了。孤獨的註定孤獨,傷害的註定傷害,殘忍的註定殘忍,既無力迴天,何妨樂天知命呢?
或許,命運的殘忍只對我一人,當他們或者憧憬,或者期待,或者忐忑時,我已清楚知曉命運給他們看的顏色,只有紅與黑。濃豔如血勝利的紅,烏雲蔽日失敗的黑。皆太過慘烈,令人不忍卒睹。而我,必須看著,冷眼看著。
我不知道它給我選擇的是哪一種顏色,我只願意選擇白。白痴也好,白吃也罷。
時間過去許久,十三仍未回來,康熙爺來後他心事重重好幾日輾轉難眠,好容易才平復,今夜又犯了麼?
緩緩拾步走出屋子。果然,紫藤廬下,立著一人,半仰著臉,不知在看花還是望月。落花繽紛,香氣悠遠,月色娟娟,傾香瀉影在他身上,卻清冷地勾勒出恍惚破碎的鬱郁情緒。
何時開始他變得如斯憂鬱呢?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寬慰他的憂傷。走上前去,手指在他腰間輕輕呵癢,嬉笑道:〃半夜不睡裝沉深哪?要學那嫦娥奔月麼?〃
他緩緩回頭,我頓時僵化。見鬼也沒如此恐怖,做夢也沒如此真實。六年未曾謀面的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