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香在空中聚攏又散開,那香味瀰漫在長久的沉默中,彷彿也變得苦澀起來。
以前,姜顏只覺得&l;科考之路&r;是天上的星辰,是遙不可及的奢望,可真當這一點奢望都成為泡影的時候,心中又難免不甘……莫非國子監對於女子而言,真的只是嫁人的跳板?
杯盞觸碰的輕微聲響喚回了姜顏的神智,她抬眼望去,苻首輔端起已經溫涼的茶水飲了一口,聲音不似先前那般運籌帷幄,緩緩道:&ldo;第三件事,是個不情之請。我想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你去和離兒談談。&rdo;
直到這一刻,高高在上的內閣首輔才有了一點尋常父親的人情味兒。
姜顏強壓下內心翻湧的思緒,鎮定道:&ldo;您想要我去談什麼?&rdo;
&ldo;自是想讓你勸勸他,讓他安心回來讀書科考,畢竟無論從家世背景還是他的才學來說,科考為仕都是他最好的出路。&rdo;苻恪手指摩挲著茶盞邊緣,斟酌道,&ldo;朝中局勢緊張,伴君如伴虎,其中諸多利益瓜葛你無須明白。你只要知道,離兒如今的選擇註定是荊棘叢生,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rdo;
&ldo;您說的這些,我可以好好同他去說。&rdo;姜顏也想見見苻離,沒多猶豫便答應了,&ldo;只是希望您能理解,我不會用婚嫁之事來逼迫他屈從,具體如何,要看他自己的抉擇。&rdo;
苻首輔平靜道:&ldo;你盡力勸說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你。不過你要告訴他,若他一意孤行,便休怪苻家與他斷絕關係。&ldo;&rdo;
最後一句話落地,宛如雷霆炸響。姜顏一怔,喃喃道:&ldo;斷絕……關係?&rdo;
苻首輔起身,負手站立,修長的身形極具壓迫,目光深邃道:&ldo;真到了那一天他決意要走,何不走得乾淨些。&rdo;
姜顏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母親濕紅的眼,看到了外祖父陸老十餘年如一日的倔強固執。難道,苻離和首輔要成為第二個母親和陸老嗎?
這天下的禮教規矩總是這般不近人情,存天理,滅人慾,可笑至極!
人情冷暖都沒有了,要這天理有何用?
姜顏第一次覺得,文人間的愚昧固執竟是比戰場的刀光劍影更為可怖,因為戰場的刀劍是指向敵人,而這些禮教條框卻是刺向至親血脈。
辭別苻首輔出門,姜顏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她灑脫了十幾年,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為對方牽腸掛肚,苻首輔說的每一句可能會傷害到苻離的話,都先一步刺痛了她自己。
午後日斜,蟬鳴也顯得疲倦,姜顏思緒沉重地來到一處房舍,抬頭一看,卻是平時講學的學館。此時已是酉時,傍晚的風微涼,館內的貴公子們大多離去,只有程溫還留在位置上看書。
在程溫不遠處,苻離的位置空蕩蕩的,案几上是少見的狼藉,一疊宣紙被風吹得凌亂,白玉鎮紙沒壓好,使得宣紙邊緣都折了角……若是苻離見了,定要擰著眉將折角一寸寸仔細抹平,書紙筆墨擺放齊整方肯罷休。
鬼使神差的,姜顏踏上石階進了門,朝苻離的書案走去。
程溫察覺到了她的到來,抬頭朝她微微頷首致意,隨即又將視線轉回書頁上,專心致志地研讀。
姜顏輕聲走到苻離的案幾邊站定,彎下腰拿開鎮紙,將那堆散亂的紙張疊放齊整。不經意間見到宣紙中夾著一張寫過了的,大概是苻離的某次文章疏義之類。她一怔,下意識抽出那張紙展開一看,入目便是一行力透紙背的行楷,寫著&ldo;八股取士,代聖人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