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謊言,造就謊言的生命。克思書中的這行字回來了,鋒利如刀。
光榮可以在任何地方存在,情愛可以在任何地方存在,但,正義只能存在於人們基於正義建立的關係當中。
於是,我以為我理解拔那的起義大計了,以為它們開始對我有意義了。所有由歷代祖先形塑的古老邪惡當中,「轄制」與「屈從」的監禁之塔應該根除並拆毀,代之以「正義」與「自由」。那個夢想將會化為真實。幸運神已將我帶到巨大改變即將啟動之處,將臨的自由發源於此,並以此為中心。
我希望自己也是使那個夢想成真的一員。我開始夢想著「前進阿西安」的種種。很多森林兄弟是阿西安人,那個大城市有眾多自由民和解放民、商賈和工匠,相當有利於逃奴混跡其中,不會被盤查或遭懷疑。拔那的網羅人經常扮成貿易者、商人、買牛人、為農民出任務的奴隸等等,進出往來其間。我想加入他們的行列。阿西安城裡有許多受過教育的貴族和自由民,我可以向他們毛遂自薦,表明想找工作,比如:抄寫、朗誦、教書。那麼,一邊工作時,我就能一邊幫忙拔那,在我遇見的奴隸之間建立起起義的基礎。
但是拔那悍然拒絕。「你得留在這裡。」他說:「我需要你,學者!」
「在那邊,你更需要我。」我說。
他搖頭。「太危險了。哪一天要是他們問你:你在何處接受教育?你要怎麼回答?」
我早就想過了。「我在大學所在地美生城受教育,之後才到阿西安,因為峨岱的學者過多,而且邊岱的工作酬勞比較高。」
「邊岱也有學者曾在美生城的大學受過教育,他們會說,不對,那男孩從來沒進過那所大學。」
「去那裡上大學的有數百人之多,不可能全部互相認識。」
我竭力爭取,但拔那始終大搖他毛髮捲曲的頭,而且一向豪邁的笑也變得有點猙獰可怕了。「葛仔,聽我說。有學問的人總是突出,而你已經有了名氣。你曉得,我們很多年輕小夥子前往各個村莊和城鎮,說服當地人來這裡加入我們。那些小夥子總拿你來吹噓,說,我們有個能講任何故事和詩作的人!而且還只是個少年唷,可以說是世界奇景之一呢!噯,反正,你不能挾著這麼響亮的名氣去阿西安。」
我盯著他瞧。「我名氣響亮?他們有講出我的名字嗎?」
「他們就是講出你給我們的那個名字呀。」拔那絲毫不覺有問題。
當然了,除了千銳伯恩,拔那以及其餘所有人都認為「葛仔」是假名。因為在這裡,甚至包括拔那,都沒有人使用他們為奴時代的名字。
拔那看了我的表情,他自己的表情也變了。「噢,摧毀神為證,」他說:「你保留了你在埃綽時使用的名字?」
我點頭。
「唔,」過一會兒,他說:「萬一有一天你真的離開,得換個新名字!不過,正因為這個緣故,我更有理由要你留下來了。你以前的主人可能早就到處放訊息,說他們過去花費那麼多金錢施以教育的聰明少年奴隸逃跑了。他們可不喜歡逃奴逍遙法外,那會讓他們坐立難安,魂不守舍。雖然,我們這裡距離埃綽城很遠,但世事難料,誰知道呢。」
我從沒想過追蹤逃奴的事。當初我離開墳場,順著尼薩絲河上行時,是死的。我離開一切,進入空無,漫無目的亂走。那時候我一無所懼,因為我一無所欲。而今,我在這裡重新活了過來,依然一無所懼。我在自己的腦子裡行過何等迢遙的路程,以至從未想到會有過去人生中的任何人追蹤我。
「他們以為我死了。」我終於說:「他們以為那天早上我把自己溺斃了。」
「他們為何會那樣想?」
我無語。
我不曾向拔那提起我的過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