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而言是更為理想沒錯,對他們卻不是。我不是他們一夥的。
我盤腿而坐,開啟柔軟如絲的蘆葦布,拿出書本。有多久了?一年、兩年?如今我才頭一回開啟它。書攤開在哪裡,我就翻開那裡,讓書自己選擇書頁,然後閱讀。
在眾水之主的疆域
藺草生長,綠葦生長。
哈薩!哈薩!
天鵝群飛越眾水,
飛越綠葦和藺草,叫著
哈薩!哈薩!
蒼鷺群飛越沼澤
影子在他們雙翼下掠過。
雲影在雲朵下掠過,
飛越沼地,飛越
蘆葦和稻草的島嶼。
眾水烏的羽翼是有福的,
眾泉眾河之主‐‐
眾水之主的疆域是有福的。
我合上書本,閉上眼睛,背靠門柱,讓陽光流穿我眼簾,流進我骨骼。他怎麼知道呢?他怎麼知道這裡是什麼樣子呢?他怎麼知道天鵝與蒼鷺的聖名呢?歐睿克思是芮叟人,是沼地人嗎?他是預視者嗎?
詩行在我腦海持續發出輕柔低吟,我睡著了。阿波跳上我膝頭,熱情地舔洗我的臉,我醒了過來。湎特剛從船塢爬上來。他望著書,以溫吞的好奇說:「那是什麼?」
「一盒字。」我說著,舉起書本讓他看。他搖搖頭,說:「咹,咹。」
「今天有捕到裡鰨嗎?」
「沒有。只抓到河鱸和一小條梭子魚。要捕裡鰨的話,需要你和我一起去。你要不要一起去魚蓆?」
我同他去了魚蓆,隨後還與緹淑聊聊天。見到她我很高興,我們坐在靠近菜園的地方,聊了相當久。回來後,在我們家的露臺上望著夕陽時,我突然難為情、不自在地想到,緹淑似乎有心要跟我談戀愛‐‐雖然我尚未進行第二回啟蒙,雖然我看起來還是像一根黑棍子,而且,還是個失敗的預視者,一個毫無成就的男人。
湎特在刮鬍子。沼地男人有大鬍子的不多。舅舅用一個黑碗裝水當鏡子;用一個蚌殼當鑷子,拔掉偶爾長出來的鬚毛。他十分享受這過程。他弄好之後,將蚌殼遞給我。我吃一驚,但摸摸下巴,探探碗裡,看見下巴冒出一點卷卷的黑須。我一根一根拔掉,確實感覺滿享受的。沼地這裡所有的每日活動幾乎都是一種享受。我將懷念與我安詳的舅舅一起坐在這裡時所感受的那份安詳。但現在,我益發確定,我必須離開。
但是,非等到我力氣回來,否則不能走,這一點無庸置疑。到目前為止,早春之後這些日子以來,我的飲食起居很規律。幾乎全部時間待在男人村,雖然有去魚蓆,也在那裡跟人聊天,但沒有與那些少年少女散步。為了散步強化雙腿,並讓呼吸恢復順暢正常,我獨自沿著湖岸步行數哩路。我學會了裴洛克的補網手藝,這工作可以坐著進行,雖然我的技術還不大嫻熟,但我補綴的漁網總歸聊勝於無,這工作讓我對我的村子有點用處。
不久,我就能與湎特出去垂釣,並幫他訓練阿波。那條小狗幾乎不用訓練,銜回獵物的本能早就孕育在她的腦子和骨子裡。第一次,一條大河鱸從我的釣線上咬走魚鉤時,阿波潛入水底;抖動著浮出水面時,那條奮力掙扎的魚巧妙地夾在她嘴裡,她把魚獻給我‐‐我都不知道魚鉤不見了呢。
每天早晨和傍晚,我坐在露臺上讀幾頁書,下雨了,就把牆壁往上推,坐在底下。越老越懶的阿普總是趁機坐我膝上。一天結束時,舅舅與我一起向眾水之主跳一小段禮敬舞蹈,並誦念讚美辭句。舞蹈與讚辭,我剛到村子就學會了。禮敬完畢,我們就寢。
日子就這樣過去,盛夏來臨,夏至也走了。我自己想都沒想到我必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