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但她必定看出我臉上的抗議神色,也看出:她傷害了我。
「妹妹的兒子,我能告訴你什麼呢?你真的有天賦。只要唐娜聽過一遍的故事,她都能講。很多年前聽過的話,她有辦法字字重述。而我,如你所說的,我與那頭獅子同行,領受祂帶給我的所有益處。在記憶中把過去拉回來現在,那是了不起的力量。能夠記得那些還沒成為過去的事,也是一種了不起的力量。你問我,它有什麼用處嗎?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它有什麼用處。也許那些男人知道吧。他們輕視女人的視象,斥之為沒有意義的蠢事。去問他們吧!我沒辦法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好好把握另外那一種力量,你母親唐娜擁有的那種力量,因為它不會把你搞瘋。」
她不肯定睛注視我。她的目光有如烏鴉那般兇猛、烏黑。我聽見,她的嗓音與我的嗓音,何其相像。
「假如男人不準講故事或聽故事,那麼,記得我聽過的所有故事有什麼用?」我說。我受挫的怒火慢慢高漲,迎向她的怒火。
「沒用。」她說:「你應該生為女人才對,葛維艾塔納,那麼,你的其中一種力量或許可以為你帶來好處。」
「但我不是女人,吉吉摩艾塔諾。」我苦澀地說。
她轉頭再次打量我,表情變了。「你不是女人,」她說:「但你也還不完全是男人,但已經在途中了。」她暫停,深吸一口氣,最後說:「我給你一個建言,只是,我猜你不會接受。只要記住你自己,你就是安全的。一旦你開始向前記憶,你也開始失去自己‐‐你開始變成失落的。所以,不要失去自己,唐娜艾塔諾的兒子。把持自己,記住自己。以前沒人告訴我這一點。除了我,沒有人會告訴你要那樣做才對。所以,種種冒險,凡是你的,就去冒險吧。我與那頭獅子同行時,如果有看見你,我會告訴你我看見了什麼。這可能是我必須給你的唯一禮物,作為回報‐‐」她拿著被套住的死鵝紅色雙腿,晃一晃,沉著臉走開了。
春季稍晚,天氣漸漸變熱時,一天下午,我與阿敏和舅父打魚回來,發現兩個陌生人坐在露臺上。就芮叟人的身量而言,其中一人很高,很魁偉,穿著一件長袍,長袍以細緻的蘆葦布裁製,而且漂到近乎純白。我猜他必定是某一種祭司或官員。另一個男人靦腆而沉默。長袍男子首先自我介紹他是杜拉艾塔納,然後列舉一大串他與我們氏族的關係。由於杜拉說他們想找我談話,所以湎特拎著漁獲匆匆走開;他樂於遠離陌生人。等舅父走開了,杜拉才對我說話時面露微笑,但帶著權威感:「你來南岸找過我。」
「可能我自己不曉得吧。」我說。那是沼地人常用的措辭,因為沼地人希望避免直接的否定和不必要的允諾。
「你沒在視象中見過我?」
「我相信沒有。」我謙卑地說。
「我們的道途越來越靠近,已經很久了。」杜拉說,他的嗓音低沉和藹,舉手投足讓人生畏。「我知道你過去在異鄉人間成長,回到飛如兮才一年而已。我們在南岸村大屋內的一個親屬,日前派人告訴我,你終於到來了。你在尋找師傅,也終於找到了;我在尋找先知,也終於找到了。隨我到我的村子,蘆葦嶼,我們即將開始你的訓練。因為已經遲了,非常遲。照說,現在應該已經學習視象的道途很多年了才是。但,我們會彌補那些喪失的時間‐‐因為時間永遠不喪失,對不對?我們將帶你進入你的力量,假如你全心投入,可能一、兩年就行了。到時候,你的第二回啟蒙就不會只是個漁夫或蘆葦切割人,而是你氏族的先知。目前,你們氏族沒有先知,已經好幾年了。大家長久期待你來,長久等候你來,葛維艾塔納!」
他的最後一句話敲進入我心坎。誰一直在等候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