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附他的血氣而生…好不容易聚成實體的身體又被一刀劈成了碎片。以往他們日日朝夕相處足足整年,她才由巴掌大的紙片,生出能握筆的手臂。
太子分明是在擔憂,若是他貿然離城,而她離開他的血氣太遠,縱然元神未滅,也難在短時間內集聚成靈,陪伴在他身邊…
她是鬼不是人,不會死。
可是身首異處太久,也許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復原。
長過…他的一生。
雲州的重要,他不會不知。
她元神無恙,他亦不會不知。
傻…真的傻。
泰安到得此時,才算是真的明白太子說了一遍又一遍的&ldo;相信他&rdo;,究竟是什麼意思。
若是當真有那麼一日,江山與她之間難以兩全,而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已經清楚地告訴了她答案。
泰安怔怔地站在照壁之後,心中驚濤駭浪。
馬蹄聲漸漸靠近,是應先生領那一隊騎兵,離她越來越近。
她只需要在現在,從照壁之後站出來,站在應先生的面前,就可以和太子重逢。
應先生會認出她,將她送回到太子的身邊。她會像以往四年一千餘日夜一樣,緊緊偎依在他的身邊,汲取血氣,與他長相廝守。
而太子會立刻從定州離開,奔赴雲州馳援,與雲州守軍裡應外合,將突厥阿咄苾絞殺在雲州城外。
聽起來,一切都那樣的美好。
泰安深深吸了一口氣,邁出了腿。
可便是此時,她聽到應先生沉著的聲音:&ldo;…最後,再一盞茶的時間。我便回去和殿下通稟。哥舒海不在定州城中,雲州危在旦夕,我們已耽誤了足足兩日,再經不起半分僥倖。&rdo;
他破釜沉舟一般,勢在必得地開口:&ldo;若是殿下不肯…我便血諫。便是拼上我的一條性命,也要保雲州、太原府和我大燕百姓平安。&rdo;
她淚盈於睫,緩緩縮回了剛剛伸出的腿,將自己在照壁的陰影中藏得更深更深了一些。
家國社稷,兒女情長,孰輕孰重。連城牆上的哥舒海,她前塵盡忘的侍衛阿蠻都能看得清楚。
他原本該是從不犯錯的天選之子,與生俱來帝王之心。重社稷輕私情,權謀戰略盡藏胸中溝壑。可是大敵當前,他卻棄大燕千萬子民於不顧,將家國社稷拋諸腦後,在戰火紛飛的斷壁殘垣之中,找尋她的一縷殘魂。
不,不應該這樣。
她已經成為了他最大的軟肋和弱點,像是突厥副將在角樓上嘶吼的&ldo;紅顏禍水&rdo;一樣,一句成讖。
可她不要這樣。
三十年前,她的天真和懵懂,成就了李彥秀的狼子野心。大燕亡國十年,邊疆百姓死傷無數,國破家亡。而三十年後,她不要歷史再度重演,本該成為國之賢君的太子卻因為傾心於她,禍起蕭牆,後宮動亂不堪,大統承繼無人。
是因為她,他才會理智全無,明知雲州被困也要留守定州只為找她。是因為她,他不惜背上剿滅忠良的罵名,只欲剷除秦家替她榮登後位清障。
是因為她,他才會有軟肋和弱點。
而沒有了她,秦相英將會成為他完美的妻子。亡母之命,忠臣擁立之功,又可和勢大力大的裴家相互牽制。太子妃裴安素和良娣秦相英,各有法寶勢均力敵,他只需高坐廟堂,便可保後宮安然無虞。
他不會愛上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他會成為一個沒有缺點的君王。
而在他的世界裡,她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像是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