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遲暮峰上就只剩下龍丘棠溪一人了,她也沒有返回茅廬,就拉了一張靠椅,坐在他當年寫東西的桌子前。
快過去一甲子了,當年墨跡猶在,只是不見寫書人。
她又抬頭看了看與從前不太一樣的日頭,然後抿了一口酒。
也是此時,龍丘棠溪聽到罵聲傳來。
“你個老東西,非要上來幹什麼嘛?帶你飛來你又不肯,非得要走上來,我就問你,你來能幹個啥?”
白髮老者拄著柺杖,老了老了,反倒更執拗了。
龍丘棠溪搖頭一笑,很快就瞧見姬泉扶著個老漢走來。
“元青,下次想來就喊一聲,讓孩子們送你來。”
老人家搖了搖頭,遠遠就高喊著:“夫人,我老了。”
若劉景濁在世,已是近一百二十歲了,而宋元青如今也早過了九十。那時候在拒妖島受海風侵襲,落下一身的病,若非中年學拳,怕是撐不到現在了。
姬泉衝著龍丘棠溪乾笑一聲,無奈道:“這老傢伙,我死活攔不住,非要走著來。”
龍丘棠溪擺手道:“好了,快扶著元青坐下。”
此時的宋元青,已經是個乾瘦老者,髮鬚皆白,拄著一根柺杖,還是當年宋元典在藏書樓學劍時送的。
不是煉氣士的宋元青,武道資質也出奇的差,練武幾十年都還沒有武道開山河。
宋元青顫顫巍巍落坐,先說了句:“夫人的傷好了嗎?我這老把式現在門都看不了,真是拖累人。”
姬泉沒好氣道:“你小點聲,她聽得見。”
龍丘棠溪擺了擺手,“沒關係,誰都有個老的時候,只是我們會比他慢而已。元青,找我有事?”
宋元青一雙乾枯手掌重疊起來,搭在柺杖上,說話時身子會微微顫抖,這已經是在他肉身極限用藥之後,能達到的最好狀態了。
“我……我老了,再撐不住多久了,就想在臨走之前,見見大家夥兒。阿祖爾跟霍犬年他們我見著了,就夫人還沒見上,就……就山主還沒見上,看樣子,我怕是見不上了。”
才說了幾句話,宋元青就有些喘不過氣了。
姬泉邊罵邊取出一瓶藥丸子,遞給宋元青後,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見宋元青說話有些困難,姬泉便替他說:“他……他想回拒妖島瞧瞧。”
此時宋元青趕忙說道:“我肯定要埋在青椋山的,可人老了,總是想去長大的地方看看。”
略微一頓,宋元青連咳嗽好幾聲,之後又道:“我想告訴夫人,宋元青年幼時遇見了劉景濁,是這輩子最走運的事,此生能現在戍己樓後在青椋山,元青無憾了。就是……就是臨死之前,見不到劉大哥。”
一說,說的就多了,龍丘棠溪也只能靜靜聽著。
所有人年輕時都覺得自己老了不會糊塗,起碼不會像見過的老人那般糊塗。可是,真正老了,不由得就會囉嗦,不由得就會遲鈍。
大約兩刻,宋元青已經昏昏欲睡,話說到一半,便靠著椅子上睡著了。
天色已暮,圓月逐漸倚上了山巔。
姬泉往天上看了一眼,呢喃道:“我不後悔,他死了,我再活千年也好萬年也罷,我會守著他的。”
說著,她轉過頭,輕聲道:“去吧,把他帶回來。”
龍丘棠溪沒著急動身,即便數道劍光與十幾道身影已經上了月宮。
“怎麼不跟他一起變老?他七老八十,你還是二十出頭的模樣,他會不會多想?”
姬泉咧嘴一笑,搖頭道:“不會的,我家元青,與你家劉景濁一樣,都是讀書很多,看事情很透的人。”
龍丘棠溪咧嘴一笑,輕聲道:“把寒蟬喊回來吧,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