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牲口的人們開始扎草、喂料,忙完了牲口後開始燒鍋造飯,我姥爺又去幫著燒火。飯後休息片刻,人們脫得精光下河洗澡洗衣褲,上岸後把衣褲擰乾,隨便往馬站棚前吊著的曬繩上一晾,然後甩動著一根根長傢伙走來走去,逐一檢查牲口進料。牲口們望見主人的大傢伙都停下不再吃東西,有的還往前伸腦袋,似乎想咬一根下來嚐嚐。趕牲口的人就用手把伸近的馬腦袋一推,看不出馬和飼料有啥問題後,才轉身離去,從行裝裡翻出乾淨的大褲衩套上。接著,趕牲口的人們有的在槽與槽之間的過道上,有的在槽頂半邊樓上,鋪上乾草,把鞍轡當枕頭,在牲口咀嚼聲中和衣而睡。我姥爺在槽前空檔處也鋪好乾草,把行包當枕頭,一躺下就睡了過去。半夜裡,他被四周的動靜驚醒,看見夜色之中,趕牲口的人們又在給騾馬們加料添草,還四處走動,檢視周圍。再次睡著時,我姥爺的眼皮隨著一陣聲響又睜開。他發現身邊那些趕牲口的人好像即使在夢中也沒睡著,隨時在翻身,不時還突然坐起來,甚至夢遊似地起身到處晃悠,好像一直提心吊膽,提防著什麼。
跟著這支馬幫差不多一整天一整夜了,我姥爺幾乎還沒說過什麼話,也難得聽到趕牲口的人們互相說話。那些人好像誰也不認識,只認得牲口,也只跟牲口說話。有時是大喊大叫,有時是輕言細語,有時還哼哼唧唧。第二天跟著馬幫走了半天光景,我姥爺離開隊伍,一個人往前趕。走遠了回頭一看,四散的騾馬仍在飲水吃草,趕牲口的人們仍在小憩,沒人留意他。我姥爺心想,照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才能走到西昌。想著,轉身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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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馬哥頭,馬幫頭領,也稱一把手。
②二把手,馬幫頭領的助手,大馬幫中往往不只一個助手。 。。
第24章 女大學生
甩開膀子步行要比馬幫的速度快得多。
個把鐘頭後,又遇見前幾天碰上的北京大學生,但不是原來的兩男兩女,只有眼鏡和喬,兩人正四仰八叉倒在路邊草地上,背靠著行包歇息。大山裡能在半道上又一次見面,不是註定也是緣份,我姥爺也倒地一坐,三人說了幾句話馬上近乎起來。這次,眼鏡告訴我姥爺,他們進涼山要尋找一種石頭墳墓,要去的地方還很遠,一路上迷過兩次路,挺害怕,約我姥爺跟他倆同路走一段。我姥爺巴不得有人結伴而行,答應下來。他問怎麼不見另外那兩個學生。眼鏡說昨天一早就離開客棧進了山,說好了過一會回來一起走,但一天一夜過去了,一直沒再見上面。喬說,她要眼鏡在旅店再等一等,但他非走不可。接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埋怨。我姥爺看出,兩人在鬧彆扭。
歇了一會,三人背起行囊上路。眼鏡一聲聲地叫著小喬,但喬繃著臉不答理。
山路迢迢,幾人的話越來越少,只有眼鏡還時而說笑一兩句,最後只剩下腳步聲。前面的山彎裡有一支馬幫在慢慢行進,幾人拐進山彎,從馬幫旁邊走過。眼鏡跟一個趕牲口的人問了路,三人一鼓作氣超了過去。默不作聲的喬終於使眼鏡也變得沉悶不語,兩個學生一前一後越走離得越遠,不肯走在一起。我姥爺跟在最後頭,走過山谷回頭一望,馬幫仍在遠處山道上,繞著大彎子行進。可能想抄近道,走在前頭的眼鏡離開大路,拐進了山林小道,喬只好跟著。樹林密集,林中山道變成難行的小徑,兩個學生什麼時候一停下,我姥爺也停下,落在後面十多米。兩人一邁步,他又遠遠地跟在後面。喬穿得太多,全身鼓鼓囊囊全是棉花和布,要是她再用厚頭巾把臉也裹上,就跟老家冬天出門走在雪地裡看不出男女的鄉親沒啥兩樣了。頭頂的太陽斜到山林另一端的時候,一片烏雲忽然把天空遮暗,漸漸下起細雨,幾人披上了雨布。山裡的夜晚好像說來就來,夜色一降臨,就給人一種大難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