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衡睜開眼,恍恍惚惚中看清白色的人影坐的床沿:“鍾序……你終於來了。”
鍾序笑得很溫和:“冷嗎?”
遲衡緊緊抱住了鍾序:“鍾序。”熟悉的身體,連擁抱都熟悉到想流淚,但淚已乾涸在眼眶。
鍾序輕輕地撫摩了他的臉頰。
在昏暗月光下,悲傷那麼濃烈,遲衡低低地說:“鍾序,不要死。”所見,所觸控,均是夢,均是幻覺,不可長久。
撫摩遲衡的頭髮,鍾序的眸子卻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別傷心,我們這一世註定已經到頭了,但還有下一世,下一世我再不會這麼無能。”不再是不甘心,鍾序的聲音是如此的欣喜,像春天裡鼓滿芬芳即將綻放的花。
遲衡心中湧現出一絲生的期望。
“我要走了。我們還會繼續。記住:十二年後,我會在原地等你,等你找我。記得找我,要記得……遲衡……”
溫柔的話飄飄渺渺,一陣風襲來,遲衡雙腿一僵一動,醒來了。
周圍昏昏暗暗的,還是半夜吧。夢卻那麼清晰,清晰到鍾序的餘音還在房間中悠悠迴盪。
曲央沒在。
門外有野貓尖著嗓子地叫著,十分悽慘。這種感覺很微妙,遲衡靜靜地躺著,沒有惶恐,沒有想任何東西。只是覺得冷,渾身都冷。
又覺得暖了,心在夢的呼喚下甦醒了。
遲衡慢慢起身,走到院子裡。院子很空曠,曲央坐在凳子上,半褪衣裳,月下,清晰地映出背部一道新鮮的長痕。
“你受傷了?”遲衡問。太久沒有開口,他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很陌生。
意外的聲音,曲央轉頭嗯了一聲。
太久,他們都沒有說過話。
旁邊的盆子盛著黑色的藥汁,一股熟悉的濃郁的味道,遲衡想起夢裡總是聞到,原來是藥味,曲央一直在受傷嗎?
“我來幫你。”遲衡將毛巾浸在藥裡,為曲央小心地擦著。
傷痕不深,但很長,藥性很烈,入骨如燒的刺痛,曲央咬緊牙關,哼也不哼,但背部卻輕輕顫抖著,昭示著痛處的存在。睡過很久之後,遲衡的眼睛變得清明,耳朵也變得靈敏,曲央的每一個疼痛的顫抖都看得感觸得清晰。
“怎麼傷成這樣?”遲衡問道。
月色之下,遲衡的一雙眼睛很清亮,與平常的渾渾噩噩全然不同,曲央愣了一下:“剛才練刀時,不小心,刀甩到背後了。”
善遊者溺;善騎者墮。
“刀是鐵做的,人是肉做的,別總這麼不要命的。”遲衡小心地為他擦拭,“曲央,人死還能復生嗎?”
曲央望向遠方,澄明一片:“應該是有的。不是常說,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嗎?世間有輪迴,這一輩子沒了,還有下一輩子。”
“鍾序讓我等他十二年,是不是到時,我們又可以再見?”
“可以的。”
許久,抹完藥,遲衡為他放下衣裳,開口了:“我們為什麼還在炻州?梁校尉還是讓你監視元州王嗎?”一邊說,一邊舀了一勺子涼水,把盆子衝乾淨。
因為你一直睡著。曲央嘴邊一抹笑若有若無。他知道,遲衡終於活過來了。
在沉睡了整整兩個多月。
次日清晨曲央起床,發現遲衡沒在,出門一看,他正拿著一支青枝在比劃,像舞刀一樣,怒驅風雲,十分暢快。
曲央拍了拍手:“不錯。”
遲衡停下:“曲央,我們什麼時候回夷州城?”
“隨時。”
遲衡笑了,那笑像冬天發的綠枝一樣,賞心,悅目。
寒冬十一月,炻州天暖,只著兩件薄衫。
遲衡與曲央騎著馬看一路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