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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購途���

要去的這是第幾家公司我早已記不清了,反正印象中只有拒絕、白眼和不屑。我一次一次懷疑自己的選擇,又一次一次剝離自尊似地否決自己,用自己所謂的信念和堅定支撐著:自己選的,不能有怨更不能有悔。

記得甩門而出時我丟過一句話給父親——不混出個人樣兒我絕不回來見你。這話說多久了?好像一個世紀了,好像更久。只是我食言了,父親病重時我不得不從同事那裡搜借了一些錢和幾件像樣的衣服匆匆往回趕。父親終於沒有等到一副人模人樣的我,甚至都沒來得及聽我說一句道歉的話就離開了。不,絕大多數時候我寧願相信是我離開了父親,還留給父親一個任性無知的背影。

仰頭看天時,天和我的眼睛一樣,都是灰濛濛的,到處飄著水絲,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擦了熱的留著涼的。出來時廣告部的主任說了,再沒有業績就自己拾掇拾掇,捲鋪蓋走人。

鋪蓋?我的鋪蓋就是三十塊錢兩床被子,一鋪一蓋,從家裡出來時帶的幾本書做的枕頭。每天晚上我要把身子蜷成三截才不會把自己露出鋪蓋外。所以油頭滑腦的老業務員總是臭我,與其這樣受罪在外面淋雨瞎跑還沒有業績,不如躲在宿舍裡打牌。但我從來不願這樣。宿舍裡白天黑夜都是一樣的冷,躲回去跟在外頭淋雨又有什麼區別呢?只是我一直詫異著,這麼冷的冬季,為什麼總下雨不下雪。要是下了雪,起碼能給我增添幾絲悲壯,而老是下雨,對於我們這些四處跑著拉廣告的業務員來說,結果只能是落湯雞。

我計劃裡要跑的最後一家客戶是個小酒廠,上班的第三天我曾經來踩過點。很摳門的一個小老闆,想打廣告卻又把錢包捂得鐵緊。我明明知道結果又會是一個熟悉的白眼,但我還是想履行完這最後一個,只要他不給我閉門羹能讓我進他的辦公室,象徵性地給我一杯熱茶,我的結局就算完整了。

兜裡有張匯款單,母親寄來的,錢不多,三百。留言處只有五個字,回來吧我兒。

那五個字從匯款單到我手上就一直滾燙著蹦跳著。每天上班我都要拿出來看一看,汲取些溫暖和力量。今天郵局已經第二次寄催領單了,再不取款錢就會自動打回寄件人。

捂了捂口袋,我覺得自己好像抖得不那麼厲害了,但寒冷,還是那樣真實。剛才雨又大起來的時候,我第N次想折身回宿舍,拿了身份證就能取出那三百塊錢,打張車票就能回到那一片熟悉的溫暖。可已經決定走完這段路程了,我就學習阿Q,把那圓努力畫好。

遠遠看到那個酒廠的大門,委瑣無助的神態很像雨中的我。我知道再從這道門出來我就徹底放棄了。下墜的感覺真好,有種不管不顧的失重感。

我帶著一頭一身的雨水衝進廠長辦公室的時候正是中午,廠長捧著一個鋁製的飯盒在吃午飯。看得出來他很意外也很驚訝,但他沒像往常那樣立馬蓋上飯盒蹺起二郎腿,而是起身給我拿了條毛巾示意我擦擦。

你說上午來,我以為下這麼大的雨你就不來了呢。

我聽出這話裡有責備的意思,便捨棄習慣的討好和逢迎,用我最喜歡也最習慣的冷漠腔調說,我說來就會來的,天上就是下刀子我都會履諾。這是出行表,麻煩你幫我籤一下我回去好交差。

我遞上還算乾燥的一個本子,那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我三個多月來的所有行程,帶著嫋嫋的體溫。

你怎麼不問我要不要在你們報紙上做廣告了?廠長狡黠地笑了笑。他就喜歡這樣笑,我想他一定是覺得這樣會讓人捉摸不定,既給人希望又不讓人失望。這個老狐狸,我滿腔怒火卻又無可奈何。

我笑笑,接回了本子。我很奇怪我還能笑得出來,看來跑廣告真是鍛鍊人。

我想先做一年的,看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