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起,我們姐弟四個輪流開始了跟母親的談心。我們不直觸主題,我們沒那麼笨,只是抒發著對父親的深切懷念,對母親的無限依戀。
車輪戰很快就有了效果,母親跟我們說了她的那位老年大學同學。他們倆各方面都已經商議好了,誰去誰家過日子,不辦證書免得出現遺產糾紛,甚至連怕給我們添麻煩而不舉辦喜事的細節他們都取得了一致,只等我們這些做子女的表態。
沒用我們表態,我們其實已經表態了。之後母親向我們保證,以後再不接那人的電話,這事到此為止。
偵察了一段時間,我們總算放下心來。只是每天的六點,電話仍是準時地響兩聲,然後就停了。週末週日的時候我們能聽到,六點鐘電話一響,母親就回自己屋裡了。我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揹著母親我們找那位老人談過,這是老人唯一的要求,似乎也是他放棄的交換。每天六點,電話準時響兩聲,再掛了,就是他打來的,兩聲代表著他的平安。
很多時候,我們會為此動容,有時,我們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的殘忍。
母親的精神狀態很快就影響了健康,身體虛弱下來,精神更是委頓。她一直就像一張弓,把孫子孫女一個一個都射出去了,自己才鬆弛下來,衰老下去。在病中,母親唸叨父親的時候特別多,這讓我們很欣慰,因為我們姐弟四人的孝順讓很多人都看到了,感動了,所以母親走得很平靜。但生離死別還是讓我們仔細而翔實地品嚐到了那句話的滋味,無論你多大年紀,只要失去了母親,你就是孤兒。
已經很久了,每天六點,電話依舊準時響起。這常常讓我們無地自容,更增添許多悔恨。有很多次我都有在第一聲抓起電話的衝動,但聽從哥哥姐姐的話,我用一種愧疚傾聽著代表平安的電話聲。
有一天,六點的鐘聲和電話依舊一同響起,但兩聲過後,電話聲丟棄了鐘聲,頑強地持續著。愣了很大一會,我才遲疑著拿起話筒。是老人的女兒,在電話裡她泣不成聲。老人腦溢血,在昏迷中一直叫著我母親的名字。老人女兒的意思很明顯,希望我母親能去看她父親一眼,只一眼。
我按捺了半天,才用平靜的語調告訴她,我母親已經去世半年了。
從此,六點鐘準時響起的電話就沒有了,世界也彷彿就此寂靜無聲。只是每到週末,我總愛坐在電話旁的沙發裡,默默無聲地,什麼也不幹。在六點的鐘聲響起時,我總是稍帶驚忪地輕顫一下身子,習慣地看一眼電話。我總是盼望它能再熟悉地響兩聲,只兩聲。
除了司機
車上總共有八十三個人,售票員在收車票時核對了三遍,當然,包括她和司機。售票員人不壞,雖然賣票收錢時臉黑了點兒,票價也比平日裡貴了十塊錢,不過大家都能理解,大雪天,能在這大雪封山之前翻過有時甚至得吸氧的雪嶺口趕到家,就是再貴十塊二十塊,大傢伙也能接受。
只是不知司機怎麼惹了大虎二虎兩兄弟,因為收了大虎兄弟的車票錢了?本來售票員猶豫了一下,拿眼神去找司機。司機抬頭從後視鏡裡瞄了一眼,沒點頭,也沒搖頭。售票員就輕手輕腳地收了錢,還比別人多一道手續,撕了兩張票給大虎兄弟。於是,司機惹了大虎兄弟。這其實就相當於得罪了一車的人,誰不覷著眼兒等著機會巴結大虎二虎兩兄弟?現如今投奔有錢的人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再說也不用成本。
大虎二虎可不是跟這麼多人擠長途汽車的主兒,兄弟倆近些年販羊皮早就踢開小康發大財了。也就是這大雪要封雪嶺口的天,不然兩兄弟一輛進口的三菱越野,早悄沒聲息越野到家了。坐車,那是給司機面子。
等到大虎兄弟把不滿的情緒表達出那麼點兒明顯的意思時,車已經上道快半拉鐘頭了。天黑前能翻過雪嶺口,這大雪封山前的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