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說她聽到過,還不止一次。問起原因,大姐說村裡有個人被她請來勸過父母,那個人也曾失去過最喜歡的兒子。大姐說她想讓那人能勸勸父母,忘記小五。沒想到他們說了半天話,父親就記住了一條,要想忘記,就得整天看到摸到用到,又熟又熱親近到不用惦記,就能忘了。父親說服了母親,倆人想了這麼個辦法。
和大姐一樣,我們的眼淚刷地就出來了。我們覺得應該順著父親的思路做一件事,讓他願望達成。我們決定給小五立塊碑。這是破例,小五沒結婚,更沒孩子,立碑是要被村裡的長輩罵的。但是我們除了如此,沒有更好的辦法協助父親和母親。
我們仍舊坐在飯桌的四周,跟父母商量這件事。三妹還把擬好的碑文在紙上畫了個簡單的示意圖。碑的正文是“吾兒徐海童之墓 父:徐立 母:許翠梅攜兄姊四人立”。
父親戴上老花鏡舉著那張紙看。母親不識字,也湊過去看。他們看了半天,母親看著父親,父親則疑惑地望向我們,問,徐海童是誰?
我們沒法回答,眼淚卻怎麼也控制不住,當著父親和母親的面流下來了。
他們連小五的大名都忘記了。他們終於不用再時刻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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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黑魚
父親二十七歲時喜歡喝了酒再下河摸魚。
二十七歲時的父親說,喝酒和摸魚就是他的兩條腿,缺一不可。父親喜歡喝得暈暈乎乎的再下河,這樣狀態好。再說了,父親二十七歲時我母親已經懷上了第四胎,從圓圓的肚尖和拼命吃酸的跡象看,父親盼了許多年的兒子可能就近在眼前了,近到只隔著一層肚皮。於是父親想給母親摸兩條黑魚備著,黑魚大補。當然,黑魚是野生魚中的國王,很難摸到。
那陣子父親的狀態確實不錯,摸了半缸黃鱔,還摸了幾簍鯉魚瓜子。有一天父親甚至奇蹟般地摸了個三兩重的小王八上來。但父親就是沒摸著黑魚。母親其實已經很滿意了,以前父親摸的魚總是變成酒又變成酒。母親懷過三個孩子,什麼時候見過有這麼多魚蝦是專門為她準備的呀。但父親似乎跟黑魚較上了勁。可是黑魚在暗處父親在明處,黑魚也跟父親較上了勁。這種拉鋸戰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眼瞅著母親的肚子越來越大,無奈,父親只好向黑魚投降了。父親帶著他那些鯉魚和王八到街上的魚市轉了起來,希望能碰到賣黑魚的。哪怕一簍鯉魚加上那個小王八能換來一條黑魚,估計父親也是肯的。
但黑魚貴為順河的國王,就是不肯露面。
父親只好轉移目標,想尋找些能跟黑魚相當的東西。於是父親看到了狗肉攤。狗肉金貴,這在順河鄉人盡皆知,能吃上狗肉的戶一般不是有人當官就是家裡做生意發了財。據說鄉長媳婦坐月子時才吃得上狗肉呢。
父親用一簍鯉魚瓜子和那個稀罕的王八換了二斤狗肉。
就是這二斤鄉長媳婦級待遇的狗肉,把父親的希望打落在地碾碎成泥。順河鄉有孕婦吃狗肉會滑胎的說法,先不管這個說法科學不科學,也不論母親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吃狗肉吃掉的,但事實確實是第二天天還沒亮,母親就小產了。父親的預感準確極了,是個兒子,代表他是男性的標誌都長成了,黃豆粒大小,但光芒四射,刺眼得很。
父親瘸了,喝酒和摸魚是他的兩條腿,不下河摸魚卻只抱著酒喝的父親可不就少了一條腿。但禍是父親自己闖的,父親想發火沒處發,只好在酒上拼命折騰。可是父親的酒喝起來有些變味,像加了水,越來越淡。沒了錢,酒就會翻臉不認人,顯示出它最淳樸的本質,酒就是水做的。
好在父親有不少酒友,便出門蹭酒喝。那些日子村子裡沒誰家喝酒父親會不知道的。村頭嘣的一聲開了酒瓶蓋,住在村尾的父親就聞到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