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長期居住在山村中,各種訊息閉塞的很,這次看有兩個讀書人議論事情,便豎起了耳朵細聽起來,能漲漲見識也是好的。
聽了一會兒,去聽見他們議論的是八月本省鄉試,說起來,今年淳安縣試和浙江鄉試時間前後很近,倒是很特殊的。
想到這裡,方應物恍然大悟,既然鄉試要舉行,縣學裡最jing英的一批人自然都去了省城杭州府。那洪公子等二人是不是也要參加鄉試?所以才消失了兩個月不見人來。
喝完茶,方應物正要走人,卻又見有個寬袍大袖計程車子衝進了茶鋪,對著角落裡那兩個讀書人叫道:“有大事情,有大事情!”
這引起了方應物的注意,停住動作好奇的向新進來計程車子望去。聽他走過去叫道:“剛才聽到的訊息,朝廷裡商相公致仕了!”
聽到這句話,茶鋪裡一片譁然。無論是那兩個讀書人,還是賣茶老頭、端茶的小廝,齊齊露出震動神sè。
這個商相公,可不是民間亂叫的秀才相公,朝廷裡的商相公只有一位,那就是當朝首輔商輅商閣老。
這個人在淳安縣絕對稱得上婦孺皆知,從到士子鄉紳到村夫村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整個淳安縣的最大驕傲。
在科舉上,商閣老獲得瞭解元、會元、狀元三元及第這個至高無上的成就,而且是本朝唯一一位正式記載的三元(被太宗文皇帝刪除的那位三元不算)。在功業上,商閣老先後在內閣十八年,如今更是貴為首輔,位極人臣。
三元及第加位極人臣,所以商閣老的人生成績簡直堪稱完人,是縣裡所有讀書人的偶像,縣中父老更是口口相傳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並堅信不疑。
那闖進來計程車子繼續說道:“今年二月,皇上設西廠,重用閹宦汪直,大肆抓捕大臣,五月商相公上疏抗詞,力請皇上裁撤西廠。當時皇上採納忠言,廢了西廠,但到六月間,皇上再次聽信讒言重開西廠,商相公再次上疏進諫,怎奈皇上被激ān賊矇蔽。隨即商相公怒而乞骸骨,朝廷已經準了!”
“閹賊可恨!”有讀書人憤恨的拍案叫道。
方應物卻陷入了恍惚之中,這算是他穿越以來,所聽到的第一樁真正意義上的歷史事件,心中感慨自然良多。這段時間,險些忘了穿越者身份,只有聽到這種耳熟的大事件,他才重新找到了俯視歷史的感覺。
若是正德、嘉靖、萬曆這些熱門時代,他可以對各種人物、事件倒背如流,但對成化一朝的黑材料,涉獵程度就差得遠了。
比如這次商輅致仕事件,他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大概也記得是成化中期,但具體到月份就有些模糊了。所以猛然聽到商輅致仕,還是很有些吃驚的。
最初的吃驚過去後,方應物恢復了冷靜,丟下銅板要走,聽到那幾個書生還在憤慨的大罵閹賊汪直,方應物忍不住搖搖頭,對他們出言道:“你們的想法,簡直幼稚可笑!”
那幾人平白被笑話,個個面生不悅之sè,當中一人問道:“足下何人?又有何高見?”
方應物淡淡道:“在下花溪方應物!想那汪直固然氣焰囂張,不過一內廷緝事而已,但能逼走宰相麼?內閣中有三人,其餘兩位皆出自今上東宮潛邸,只有商相公這首輔是前朝舊臣,他不走人誰走?這裡面水深著哪!”
那幾個書生聞言愕然,沒料到隨便一個街邊茶鋪裡,就能遇到位見識卓異的大才。即便淳安縣是科舉死亡之組,但這也太誇張了罷。
花溪方應物?這個名字似乎聽說過,還是當中那個書生拍案道:“我記起你是誰了!”
正要離開的方應物見自己名字能被人知曉,心裡微微得意,下意識放慢了腳步,想聽聽他們怎麼說。看來在文化圈裡,自己也曾被議論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