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健說:“你要是能養得起我我巴不得閒在家裡。在家裡多好,看書寫字拉小提琴,神仙過的日子,可惜沒福氣呀。”
“你少說風涼話!”項茹梅吼起來,“我項茹梅不是那種要男人養的人。”
歐陽健見項茹梅一吼,不敢出聲了。歐陽健不明白,自己現在一個人的收入比他們當初在重慶時候兩個人都高,項茹梅還那麼著急上火做什麼。
項茹梅給王思蜀打電話,項茹梅只能給王思蜀打電話,她不好意思跟倪和平說什麼,怕倪和平誤會,誤會她是變相地埋怨倪和平沒有為她的工作出力。
王思蜀說:你既然人已經來特區了,就要按照特區的現實去思考問題,不要老是想著鐵飯碗。找工作是你自己的事,特區政府不可能包辦這件事情。
“自己找工作?”項茹梅問。
“是啊,”王思蜀說,“自己找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自己找的呀。”
“工作還能自己找?”
“是啊,這裡的工作都是自己找呀。”
“不對。”項茹梅說。
“怎麼不對?”王思蜀問。
“歐陽健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嗎?”項茹梅問,“倪和平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嗎?他們不自己找,幹嗎要我自己找?”
王思蜀靜了一會兒,說:“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項茹梅問。
王思蜀又停了一停,想著怎樣說才能不傷害項茹梅,但是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方法。不明說項茹梅不明白,要明說就不可能不傷害她。
“你說呀,”項茹梅說,“你怎麼不說了呀?”
王思蜀想,傷害是必然的,不是我傷害她,是她自己的思想與現實不適應,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既然已經走出這一步了,就必須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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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蜀說:“你跟倪和平怎麼能比?你是高幹子女嗎?你老公家是高幹嗎?當初倪和平能夠被特招到部隊,你怎麼不去,歐陽健怎麼不去?再說倪和平是什麼時候來的特區?你是什麼時候來的特區?今天的特區還是十年前的特區嗎?”
“我不說倪和平,”項茹梅說,“我說歐陽健。”
王思蜀吸了一口氣,說:“歐陽健怎麼了?歐陽健是正兒八經的本科大學畢業,你是嗎?歐陽健是師範大學的優秀畢業生,你是嗎?特區有那麼多的學校,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對口的專業,你能找到鍊鐵對口的專業嗎?”
王思蜀這番話確實是傷害了項茹梅,至少是短時期內傷害了項茹梅。項茹梅聽完這番話,沒有吱聲,甚至沒有說謝謝,也沒有說再見,就自己茫然地擱下電話。
項茹梅怔怔地坐在沙發上,她知道王思蜀說得對,她跟倪和平沒法比,跟歐陽健也沒法比。歐陽健是憑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學的,而自己如果不是推薦上了工農兵,恐怕這一輩子都進不了大學的門。這就是差別,不承認不行,不服不行。再說歐陽健是男的,是男的四十多歲就是正當年,是女的四十多歲就是老女人了。這個社會一天到晚強調男女平等,甚至還專門為女人準備一個節日。其實越是強調男女平等就越是說明男女不平等,如果已經平等了,還要強調什麼?聯合國是最強調男女平等的地方,每次開會都說要保護婦女兒童,看,把女人跟小孩都歸到一類了,女人在男人面前還有平等嗎?再說聯合國下面有差不多兩百個主權國家,“平等”這麼多年了,到現在有幾個國家是女人當總統了?現在不是一天到晚說實事求是嗎?為什麼在這個問題上不能實事上求是?
項茹梅在這樣發愣的時候,女兒放學回來。女兒喊媽媽好,項茹梅一把摟過女兒,說媽媽不好。女兒問媽媽怎麼不好?項茹梅說媽媽不該把你生成女兒,應該把你生成兒子。女兒聽了也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