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猶豫了一下,輕輕地解開賀子珍胸前的扣子,那裡正嵌著一塊較大的彈片。他用鑷 子夾著棉花球擦了又擦,最後夾著彈片一狠心猛地夾了出來。只見賀子珍眉頭一聳,猛地哎 喲了一聲。
&ldo;子珍!子珍!&rdo;毛澤東拉著她的手叫著,賀子珍沒有回應。剛才她的叫聲不過是過度 疼痛引起的反應,並不是真的醒轉來了。毛澤東輕輕地咬著嘴唇,額頭上已經滲出幾粒細小 的汗珠。
董必武望望毛澤東,又望望眾人,說:
&ldo;潤之,我看你還是回去歇歇吧!這裡一切由我們負責好了。我想,只要把彈片取出 來,情況就會好轉的。&rdo;
李治把夾出的彈片嗆啷一聲扔到搪瓷盤裡,笑著說:
&ldo;毛主席放心吧,都包在我們身上好了。&rdo;
毛澤東又深深地望了他的愛妻賀子珍一眼,才退出門外。他是一個堅強的人。據熟悉他 的人說,他一生只在三種情況下流過眼淚。一是他最聽不得窮苦人的哭訴,每每流下眼淚; 一是跟他的警衛員、通訊員犧牲時,他止不住流了眼淚;再就是今晚為愛妻的生死未卜流下 的眼淚了。但是因為夜色的掩護,隨行的人都沒有看出來。
董必武、侯政等一直送他到村頭上,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毛澤東平日雍容大度,瀟灑自 若,他不大發脾氣,也不常激動,但是發起脾氣,激動起來,有時也很厲害。他平時更象一 灣寬闊的、幽深的江水,有時也會象大海的狂濤。他有哲學家的冷靜,也有詩人的熱烈。今 天,他見到自己年輕的妻子,在那樣難堪的生育之後,又連遭大難,心裡的絞痛,真是難以 形容,而對敵人的仇恨,卻象烈火一般蒸騰起來。他在上馬前同大家一一握手,然後充溢著 強烈的情感,十分激動地說:
&ldo;讓他們炸吧,讓他們剿吧,讓他們堵截吧,我可以告訴他們,就是他們再加上幾十萬 人,也擋不住我們紅軍北進!&rdo;
伴隨這句話,他打了一個強而有力的手勢,指著北方。
說過,他立刻翻身上馬。傅連暲和警衛員也紛紛跨上馬去。頃刻間,大道上就響起一片 馬蹄聲。這馬蹄聲今晚聽去是這樣激越,不同尋常。它幾乎使董必武和侯政的心都顫動起 來。然而不一刻就漸漸遠了。
第二天早晨,擔架班長丁良祥接到了一個條子:
老丁同志:
我派你明天去抬賀子珍同志。今天傍晚敵機轟炸,她受了傷,帶了好幾處花,不能走路。
毛澤東即日
丁良祥,江西人,是南方人中少見的大個子,體魄魁偉,和毛澤東的個子不相上下。他 接到這個條子猶豫了。因為毛澤東從江西出發,就以病弱之身踏上征途,加上一貫夜間工 作,早晨難以乘馬,這樣就給他配了一副擔架。如果離開怎麼行呢?想到這裡,他就來找毛 澤東。
&ldo;毛主席,我走了你怎麼辦?&rdo;
&ldo;我騎馬嘛!&rdo;
&ldo;你夜間不睡,騎在馬上又愛看書,還不摔下來?&rdo;
&ldo;我不看書也就是了。&rdo;
丁良祥眨巴眨巴眼,遲遲疑疑地說:
&ldo;休養連也有擔架嘛!&rdo;
&ldo;老丁呀,&rdo;毛澤東拍拍他厚實的肩頭,&ldo;你不知道,後方困難哪!你去了,她那副擔 架就可以騰給別人了。&rdo;
丁良祥點點頭,不言語了。臨走又說:
&ldo;好,那你騎馬可要注意一點!&rdo;
說過,跨出門外。
&ldo;老丁,你等一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