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遠處，在黑雲的羽翼還沒有遮住的地方，燦爛的陽光在草原上仍然金帶一般亮 得耀眼。鐵錘仰天罵道：

&ldo;這老天！就是專門同我們作對。&rdo;

一句話沒有說完，粗重的雨點噼噼啪啪地打了下來。人們紛紛戴上斗笠，披上毯子、被 子。鐵錘把那支步槍交給別人，然後抖開一塊雨布和那個小青年一起披在身上，說：

&ldo;老弟，我來扶著你走！&rdo;

這場大雨實在驟猛非常，簡直如瀑布般向下傾瀉，打得人睜不開眼，邁不動步。鐵錘和 那個小青年幾次滑倒，跌得滿身都是泥水。

幸虧這場暴雨來得疾去得也快，不到半個小時，就推移到別的地方去了。頂空仍然是一 塵不染的藍天和灼目的太陽。

大約走出十幾里路，前面路邊有一棵七歪八扭的紅柳，象一個佝僂著腰的矮小的老人站 在那裡。走在前面的小李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皺著眉頭說：

&ldo;排長，你看‐　&rdo;

鐵錘撇下那個小青年，向前趕了幾步，看見那棵紅柳樹下，有三個紅軍戰士，圍坐在那 裡紋絲不動，中間有一堆灰，象是燒過的火堆。鐵錘叫了一聲：

&ldo;同志！&rdo;

小樹下的那幾個紅軍戰士毫無反應。鐵錘的心卜通跳了一下，因為路上遇到的紅軍遺體 已不是初次。

鐵錘率先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個靠著小樹的紅軍戰士，面目枯瘦黧黑，戴著一頂油汙的 紅星軍帽，頭深深地垂在胸脯上，好象睡熟了似的。鐵錘摸摸他的頭早已冰涼。第二個紅軍 戰士兩手緊緊捂著肚子歪在地上，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光著頭，眼睛睜得很大。第三個人 披著棉被躺著，露出的兩隻腳都已紅腫潰爛，呈深紫色。鐵錘摸摸他們的米袋，空空的，就 是再甩打也掉不下一粒米來。事情已很明顯：他們大約是昨天晚上趕到這裡，因為飢餓沒有 能度過這個寒夜。

這樣的場面他們見過不止一次，但是每次看到，總還是叫人揪心地難過。鐵錘正準備吩 咐眾人把他們掩埋，那個後趕上來的小青年，愣了一會兒，突然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他把棍 子一丟，驚叫了一聲&ldo;哥哥！&rdo;猛地撲了過去，把那個靠著小樹坐著的死者緊緊抱住放聲大 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

&ldo;哥哥呀！哥哥呀！你到底沒有走出草地呀！你到底沒有走出草地呀！&rdo;

因為他哭得十分哀痛，大家也止不住落下了眼淚。鐵錘忍住悲痛，勸解道：

&ldo;別哭了，別哭了，現在死了這麼多人，可有什麼法子！&rdo;

小李望著幾個死者，也不由嘆了口氣：

&ldo;現在誰能走出去，誰不能走出去，還真不好說呢！&rdo;

鐵錘見大家情緒悲觀，就安慰道：

&ldo;怎麼走不出去，也就是兩三天的路了！&rdo;

說著，他把那個小青年扶起來說：

&ldo;快清理一下你哥哥的東西，我們還得趕路呢！&rdo;

&ldo;埋在什麼地方？&rdo;有人提問。

鐵錘看看周圍，沒有什麼合適的地方，就指指小樹說：

&ldo;就在這裡吧，這裡還算有個記號。&rdo;

收容隊有現成的鐵鍬，大家就動手挖了三個淺淺的坑，把死者留在除了這株紅柳什麼也 沒有的平平的草地上。

那位小青年仍然悲傷不止。人們輪流攙扶著他，走得很慢。走出不到十里路，一輪圓圓 的艷紅的落日，已經懸在了地平線上。

&ldo;排長，你看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