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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尤瑜屬下的各個公社與全縣別的區社不同,田裡肥料施得足,並根據老農的建議,又在冬末歲首浸秧谷時,準備了第二批種穀,第一批種子壞了,立即浸第二批,適時下種,有肥壯的秧苗,沒有插一蔸稗子。深耕的實驗田也並未全深耕,亡羊補牢,又曾在那深翻的溝裡,填充了幾尺深的死黃泥,人能下去耕作,禾苗也長得很不錯。要是領導下來檢查,核實產量,年初定的浮誇指標,雖不能實現,可與別區的公社比,他一枝獨秀。可如今自報產量,鼓勵瞎說,誰把蝨子吹成大象,讓產量高入雲端,誰就會被封為模範。如果如實上報產量,就會被眾人踩入泥坑裡。而尤瑜此時已被高達視他為眼中釘,如果他也效法他們虛報,高達便會作梗挑刺,又會加於他種種莫須有的罪名。他真如履薄冰,進退維谷,於是他又來找我。

那是五九年的九月末的一個傍晚,天氣反常,驕陽還在不可一世地抖著餘威,大地像個熾熱的火爐。我赤膊坐在臨風的門口,搖著蒲扇,仍然汗如雨下。此時,尤瑜背著個黑提包,拎著兩瓶酒,像走親戚一樣,輕鬆地向我走來,大聲嚷道:

老同學,好久沒見面了,叫紅玫瑰弄兩個菜,我們痛快地喝幾杯!進門後,他機警地回頭看了一眼,見沒有人,指著提包,輕聲地訕笑說,仇胖子,這裡面裝的全是魚肉,讓紅玫瑰看到了,她定會樂得晚上睡不著覺。

到了五九年,浮誇風、共產風比十二級颱風颳得兇。民窮財盡,物資奇缺,國家工作人員每月計劃二十五斤大米、半斤肉,二兩糖。有時肉糖當月買不到,票證下個月便作廢了。他這一大包起碼有二十斤,超過一年的供應指標,我就喜不自勝去開啟。可是,這包裡哪有魚肉的影子,全是作畫的用品:一塊足有曬簟大的畫布,十來瓶廣告顏料,大大小小七八支畫筆,外加一瓶大墨汁。頓時,我臉上的春花盡萎蔫了,蒙上了一層被人捉弄的不快的烏雲。他見我倒翻提包時的表情的潮起潮落,作了個鬼臉,又笑著神秘地奚落我:

仇伴子,我是來求你出謀畫策、列表作畫的,不是來給你送禮的。如今物資供應這麼緊張,你那張長了鐵屎鏽的嘴巴,最好還鎖緊為妙。目前,政府機關的計劃也不能到位,縣太爺也常常三日不知肉味。就是我想送你點什麼,可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不過,不過主意敲定了,畫作好了,將來這禮一定不會少。今年過年,就是自己不吃,我也要給你弄個過年場面,像敬菩薩那樣,雞魚肉三牲一定不缺。至於現在嘛,袋子下面還有包花生米,你這隻饞貓,就湊合著用它下酒吧!他邊說邊走進房裡,眼睛四處搜尋,好像我是個臭名昭著的小偷,他丟了十分珍貴的東西,理所當然要在我這裡尋找。紅玫瑰大概早聽了他的羅唣的叫呼,倒了杯水,笑著從房後臨時搭的簡陋的廚房裡迎出來,接過仇虯的話茬說:

遊魚子啊遊魚子,你當書記,是神通廣大的孫悟空,不能帶點奇缺的東西給我們,你還要死皮賴臉,稱自己是巧媳婦,不能為無米之炊,如今倒要我們這些笨媳婦為你做有米之炊,真是滑稽透頂。好!現在我就勉為其難給你做,一碗火辣的空氣,兩碟狠毒的太陽,一壺醉人的白開水酒,取之不完,飲之不盡,讓你撐破馬肚,脹穿牛腸。你就盡情地用吧!先喝光這杯醉人酒,馬上滾到沒遮攔的田野裡去品嘗火辣的空氣與狠毒的太陽!尤瑜接過水杯喝了一口,便開門見山,也逗趣地說:

剌玫瑰,叫化子為了要討口殘羹剩飯填飢腹,他除了低三下四,哪裡還敢說氣話?我今天是來討飯的,只要你們能賞給我一張圖表,賜給我一個良策,莫說罵和打,就是割與剮,我根本也不會計較它。尤瑜用手指著屋裡那塊牆壁,很風趣地說,我闖進你的房裡,不是來偷東西,因為你們家徒四壁,沒什麼可偷的。倒是這空闊的牆壁,我覺得還有點價值,不妨暫時借給我用一用。聽說要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