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強調指出,陛下應責令戶部反思,為什麼天天琢磨來錢的方法卻財政匱乏?其弊端何在?現在準備的新舉措,是根據什麼原則?當今風俗奢侈,官民穿華麗衣服、造豪華大宅都沒有什麼限制,加上豪強兼併土地,賦稅不公平,偷稅漏稅,恃強不納,田賦徵糧偏重於小民。各衙門小金庫到底存了多少錢糧,漫無查稽,誰也不清楚。假公濟私盛行,官吏當然要滋生貪汙之心。
張居正痛心疾首地指出,上述種種,皆耗財病民之大者。如果能嚴厲追查那些私吞國家財產的傢伙,把他們幹掉,又何必求索於窮困之民、而消耗國家的元氣呢?
‐‐張居正先生一點也沒有危言聳聽。明代自正統年間以來,財政情況就一蟹不如一蟹,每況愈下。《真定府志》載,成化以前,民間除了兩稅、草馬(供給邊防用)之外,不過給官家服幾天役而已。到了弘治以後,中央和地方兩級每年增派的稅收多了十倍。凡是官員級別高一點的,都盯著下面的財富,公派的私加的,像老鷹攫肉,必獲乃已。小民怎能不因貧困而逃走?村裡壯丁不足服勞役的數,就加派田賦。這情景怎麼得了!
史載,當時的官員考核,就是一個稅收情況如何(長吏考課,唯問錢糧),其餘公務,不過虛應故事。到了這位隆慶爺,更是專派御史到各地去&ldo;清庫&rdo;,有點錢就運回皇宮來供他玩樂。天天晚上狂遊燈會,喝酒取樂,以為盛世已經千秋萬代。
真的就千秋萬代了麼?燈山酒海里,人也難清醒。草莽之夜哭泣,難以越高牆。
可是張先生關於&ldo;危民易於為非&rdo;的警告,並不是在嚇唬他。皇爺,禍起蕭牆的時候,上吊可都找不到安靜的地方!
最後一條,第六議,講的是邊防的事。這事,也是當務之急。
就在張居正上這道疏的前一年,隆慶元年九月,秋高馬肥,俺答曾率6萬騎犯邊,寇大同,陷石州,另一彪人馬土蠻部落犯薊鎮,抵灤河。北京再次戒嚴,有人甚至嚇得棄官逃走。到十月敵人才退去。大明帝國又被折騰一回。
張居正是個博覽群書的人,頗知兵事,負責國防後,更是相才將才兼備,確有些詭異的天賦。他對軍餉、兵源、選將等諸多事宜都有獨到見解,這裡就不詳述了。同時他還提出了舉行&ldo;大閱&rdo;的建議。大閱,就是大閱兵。一是能夠檢驗官兵能力勇氣如何,二是可宣示遠近,讓人知道皇帝已加緊了軍備,以此煞一煞狂虜的銳氣。
從嘉靖二十八年張居正上《論時政疏》起,迄今已經19年過去。這19年,官場歷練把他造就成了一個真正的相才。當年還不過是書生論政,頗逞意氣,現在提出的這幾條,都是成熟的治國之道。
《陳六事疏》的命運,也比以前的那一道疏好些,隆慶好歹批了幾個字,說&ldo;覽卿奏,俱深切時務,其見謀國忠懇,該院部看議行&rdo;。
奏疏交到各部去議了,有些大臣不禁感到興奮,總還可以談論一下實事了。都御史王廷、戶部尚書馬森、兵部尚書霍冀,都有談感想的摺子上來。不過說一通,也就罷了。
張居正可能會失望,也可能會徹底明白‐‐明朝的變革,靠的不是觀念,而是權力。一個末相,說得再多又怎樣。當然萬曆年間也有人看出來了。他這奏疏,雖然沒有毛遂自薦,但自我推銷的心機已經表露無遺(《國朝典故》)。張居正多年後回憶,說此舉是&ldo;往者冒昧,妄有所陳,誠激於時弊,不得已耳。&rdo;(《答廣西熊巡撫》)
冒昧我看倒談不上,有激情才是真的。
政治上的作為不作為,全在於有沒有激情。在位者若沒有激情,老百姓也就過悶罐式的日子吧。年年說皇恩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