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義回到王府，趙業正等在書房，見他挑簾而入，忙迎過去。

“查到什麼了？”

趙業頓了頓，並沒有立即說。

趙懷義提眼看著他，趙業向來是心裡藏不住事的人，眼下竟這樣吞吞吐吐，莫非查到了什麼難以啟齒的宮闈秘隱。

他走到梨木書桌前，拿起正中的紙箋，展開後凝目看去。

內容很長，前面詳細寫著這人的過往生平。

“這個內侍叫楊茂，在元豐年間一直在慈元殿行灑掃一職，後來才慢慢升遷，現在是入內省都知，掌管著御藥院。”趙業在一旁低聲說道。

慈元殿，也就是太后還是先帝皇后時曾經居住的宮殿。

這個內侍，居然出自太后宮中！

趙懷義眉心漸漸蹙緊。

不過，太后宮中內侍有數十人之多，小小的一個灑掃黃門並不會受到多少人關注，但是御藥院又不同，雖然是冷衙門，但掌管著宮中所有藥材的出入，便如官家日常所用之藥，也出自御藥院，若這其中有任何行差踏錯之處……

趙懷義拿信的手微頓，按捺住心中胡亂的想法，接著又往下看去。

“……自元祐八年後，漸與朝臣交好，譬如章相、曾相，樞密院各房掌使，另結交皇親，有如瑞王、賢王、惠王等……”

趙懷義看到中間的兩個字，卻恍然一驚，父王竟也與此人交好，什麼時候的事？

書房中一時寂靜無聲，趙業站在一旁，眼見主子的臉色漸漸凝住，不由再次開口道：“主子，此人是御藥院的掌事，王爺與他結交，應該是為了王妃的病。”

母妃自誕下他後，一直沒調理好，確有體虛等症，一直服用著宮中御藥，這麼說倒的確可以解釋，但不知怎麼的，趙懷義仍隱隱覺得不對。

他抬手揮退了趙業，自己復拿起紙箋，再次反覆細看了一遍。

調查到的內容似乎就這麼多，除了結交權臣，並沒有提及此人與宮外藥商有什麼關聯，而他身上的芸香草氣息，似乎也是久病服藥所致，這一切從表面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問題。

趙懷義默了片刻，重新取出一張白紙，拿起擱在一旁的筆，迅速寫下自寧陵流民事件以來，這半年來經歷的大大小小的事。

“元符元年清明時節，暴雨致應天府一帶多處村莊被淹，後有流民上吐下瀉，疑似瘟疫，然經李醫正查證，實為中毒，但解毒所需多味藥材短缺……”

不知過了多久，趙懷義終於寫完，他匆匆看了一遍，仍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於是將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慢慢闔上了眼，腦中再次細細思索起來。

瘟疫，中毒，藥材，芸香草……

一定有什麼忽略之處，瘟疫，中毒……

陡然間，似一道光亮劃過腦海，趙懷義猛地睜開眼！

當初寧陵流民一案之所以能鑑定出是中毒而不是瘟疫，全靠李醫正，而他在太醫院中名聲不顯，本不在趙懷義的考慮之內，之所以帶他南下，是父王的大力推舉。

父王當初怎會推薦一位才名不顯的醫正？

難道他事先已知道那次寧陵一行，他們必會遇到類似瘟疫實則是中毒的病症？他怕其他醫正誤診以致影響兒子南下功績，才會推薦熟悉這種毒的李醫正與他一同前行……

趙懷義慢慢蜷緊雙手。

窗外，寒風颳過枝頭，發出颯颯的響動，聲音尖厲中帶著淒冷，好似夜梟的悲鳴，趙懷義坐在書桌前，只覺遍體生寒，一顆心落到了最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