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古道沉默。
“利用本侯,將本侯玩弄於你的股掌之間?”薛靈璧的語氣從開始的激動轉為冰冷,唯一不變的,是眼眸中森冷入骨的恨意。
馮古道緩緩開口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身不由己。”
“所以只怪本侯情不自禁?”他冷笑。
馮古道無聲收口。
薛靈璧反手捏住盤沿,“若是本侯此刻摔盤,你是否會拼了命地與本侯展開一場殊死搏鬥?”
“不會。”馮古道冷靜道,“我不是侯爺的對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會努力逃出去。”馮古道不緊不慢道,“去通風報信,或是另想辦法救援。”
薛靈璧道:“你想得真周全。”
對於這句近乎與唾棄的讚美,馮古道表現得一臉平靜。
“既然你想得這麼周全,就從來沒有想過對本侯坦白麼?”這才是他最最不可諒解之事!他可以理解他來時的逼不得已,卻無法諒解他今時的有條不紊、泰然自若!
馮古道雙唇抿緊。
“難道,在你心目中,你和本侯連商量的餘地和價值都沒有麼?”薛靈璧咬著牙根道。
馮古道嘆出一口氣道:“侯爺,若只有我一人,我一定與侯爺豪賭一場。但是我身上揹負的是整個魔教。我怎能用他們的信任來逞一時之痛快?”
薛靈璧定定地望著他,緩緩道:“阿六從睥睨山回來的那天說,他打聽到當初睥睨山被剿滅的魔教教徒統統都是反對明尊的魔教叛徒。他說本侯是一把刀,一把被借來殺人的刀。”
馮古道默然。
薛靈璧接著道:“一個月前,阿六來信說你親口承認自己是魔教中人,在侯府只是為了伺機打擊本侯。”
馮古道聽到後面半句的時候,眸光終於動了動,卻依然一字未言。
“兩天前,本侯派去保護你的高手飛鴿傳書,告訴本侯你是真正的明尊!”薛靈璧眼眶幾乎要滴出血來,“馮古道,本侯給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你給了本侯什麼?”
馮古道澹然道:“作為曾被洗劫一空的魔教明尊,我的確沒什麼能夠給侯爺的。”
薛靈璧面色一僵。
馮古道此刻的心境猶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但腦海卻無比的清晰。“侯爺。聚集在開封的不過是魔教不到半數的教徒,就算侯爺悉數殲滅,也只是再一次地耗損魔教元氣而已。再樂觀一點,我、袁傲策、紀無敵都被侯爺一網打盡,屍骨無存,但是魔教還有上一任明尊暗尊未死,他們一樣可以帶領魔教重返睥睨山。而侯爺卻可能因此在皇上心目中留下汙點,得不償失。”
“你倒是很替本侯著想。”
馮古道道:“我句句真心。”
薛靈璧冷冷地看著他,“你說的不錯。為了你們而讓本侯在皇上心目中留下汙點,的確是得不償失。”
馮古道聽他口氣有鬆動之意,不由精神一振。
“本侯願意為了不讓魔教叛徒馮古道回睥睨山受苦受累而甘冒龍顏大怒之險,”他眼中的恨意終於從口中宣洩出來,“但本侯卻絕不會為了魔教的明尊而得不償失!”
他微微一頓,語氣轉而輕柔,字句卻如誅心之箭,凌厲地射向馮古道——
“對於明尊,本侯有的是耐性。我們慢、慢、來!”
反水有理(七)
酉時三刻。
落日消耗著最後的餘暉,天色夾灰夾黃。
桌上兩隻盤子的影子漸漸模糊。
甜菜還是那盤甜菜,烤豬卻涼了。
馮古道一動不動地坐著,從薛靈璧離開起,他的姿勢就一直沒有變過,好似要與這天色一般,漸漸地暗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