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 林靜才明白,王向陽的怨念為什麼不受超度——他一生沒有做過惡,卻是勞苦半輩子, 末了又落了這麼個荒謬又可悲的下場。
一個人要是恨到了極致, 心裡是容不下任何柔軟的感情的, 因此他親手斬斷自己和人世間的一切牽掛,以後, 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喚起他一絲一毫的留戀和好意了。
也許如果他還活著, 若干年以後,時間與經歷會沖淡他心裡的仇恨, 讓他安然地度過這道坎, 可他已經死了。
命都沒了, 他再沒有別的可得,也再沒有別的可失,靈魂永遠被卡在葬身車輪下的那一刻,已經入了魔障。
趙雲瀾皺了皺眉, 覺得這件事很難辦——在路邊撿了幾個水果, 揣在兜裡, 難道就該死嗎?哪怕是偷人錢包的, 被逮住了也頂多是個進看守所的罪名,總不能就地槍斃,顯然是不至於要命的吧?
可因為這些人貪小便宜, 就這麼把一個好端端地期待著回家過年的老實男人害死了,他難道不該恨嗎?難道不該報仇嗎?放在誰身上,誰能一笑泯恩仇、釋懷去投胎?
這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於是長袖善舞的趙雲瀾很快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打算先把王向陽遣送回地府,按舊例, 王向陽可以在十殿閻羅處伸冤,伸完,如果閻王們也一致認為他報仇是有道理的,就會發給他一張通行證,到時候他在人間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願意找誰報仇就找誰報仇,跟鎮魂令是沒關係了,捅出什麼事來,責任自然由是那邊承擔。
誰知他剛要開口說出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沈巍卻忽然插了一句。
沈巍緩緩地說:“不問自取者為賊,不論拿的是真金白銀,還是幾個果子,這都沒什麼不一樣的。更不用提因為這事還誤傷了別人的命,我覺得確實應該和‘謀財害命’同罪,所以你的仇報得有道理。”
他這話已經出口,趙雲瀾根本來不及制止,一口氣哽在油滑慣了的趙處喉嚨裡,險些噎他個半死。
沈巍這話音剛落,王向陽就發現一直隱隱地束縛著他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別人可能不明白,但趙雲瀾心知肚明,儘管那人是以沈巍的身份出現,但畢竟是斬魂使本尊,自古先有斬不平事的斬魂刀,隨後才有十殿閻王面前論功過。
也就是說,斬魂使的許可權是相當高的,他下的判決,就是閻王殿也改不了,現在沈巍在審訊室裡金口玉言地說了這番話,等於直接把“通行證”授予了王向陽。
“不過冤冤相報,肯定是沒完沒了,要是你就這麼放了他們,說不定若干年後惡果自己也會報到他們頭上……也或者他們活得不夠長,會報到輪迴之後。但你原本只是凡人魂魄,因為怨氣太過而走火入魔,殺妻滅子這種事喪盡天良的事也做了,現在就算放任你去報仇,這件事之後,你也可能會被收監到地獄十八層裡,這樣傷敵一萬,自損八千,你也沒有怨言嗎?”
除了知道內情的趙雲瀾,王向陽比這屋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先認識到了沈巍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注意打量了沈巍一番,正色點頭,乾脆利落地說:“沒有。”
沈巍回頭,假惺惺地問趙雲瀾:“你看,然後怎麼處理?”
你三下五除二都處理完了,還問個屁……趙雲瀾瞪了他一眼,隨後輕咳一聲,還是得開口替他遮掩過去,於是從兜裡摸出一張鎮魂令,拍到審訊桌上,推到了王向陽面前:“先在這等著,破曉之前會有陰差來接你,你把這個拿給他看,讓他帶著你去閻羅面前討一張通行證。”
王向陽動了動嘴唇,好一會,才慢慢地前傾身體,雙手捧起了鎮魂令。
“最後提醒你一聲,”趙雲瀾例行公事地說,“他說的沒錯,你拿了通行證,確實解了一時仇恨,但事後必然遭到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