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瞞著,至少也得先瞞著爺爺。
這個念頭一起,他看了下時間,離開會還早著呢,便拿起電話來,直撥了官帽衚衕的電話。不料電話打了兩通,才由爺爺的秘書接了起來,告訴他,老爺子凌晨入院了。他心裡一驚,電話便直接打到了病房。他母親接的,只說了沒幾句,他聽到裡面有雜音,他母親便說讓他稍等一下,爺爺要跟他通話。果然幾秒鐘後,他聽到爺爺在電話裡輕咳。他只來得及問了好,爺爺在電話裡就開始教訓他了。
爺爺說你這個死小子,我之前還囑咐你,讓你和阿端單獨去給你奶奶掃墓,你是不是忘了?
爺爺一上來便是質問他,他怔了一下。他們家人多,各忙各的,掃墓一般是互通聲氣、各房自理。今年父親和鋼川一家都沒有在京裡,爺爺又有特別交代,節前是他陪著母親去給祖母祭掃的。他沒忘爺爺的話。只覺得晚幾日不妨。可是現在呢?他抬手按著太陽穴。
爺爺在那邊說,我這幾日就是睡不好,老夢見你奶奶,琢磨著是有點兒啥事兒,你快和阿端去看看。
他應著,語氣盡量輕鬆,說,爺爺,您怎麼開始迷信起來的。
爺爺就罵他。
老爺子一邊罵,一邊咳嗽。聲音像風箱裡出來的。渾濁粗重。
鐵河聽著難受,還是笑著說爺爺,我和阿端先去看看您啊。聽著爺爺罵他,慢慢的倒是覺得舒服一點兒了,那邊醫生要給爺爺診療了,他又說了幾句笑話,逗的爺爺笑起來。一會兒,電話轉到他母親手裡,直接就跟他說,若是你們兩個還是在冷戰,就別過來,這個時侯,讓爺爺看出來,那可是不得了的,你千萬注意分寸。
他只跟母親說您放心。
他馬上就撥通了自端的電話。聽到她輕輕的“哎”了一聲,他頓了頓——她的習慣,在接電話的時候,有時候不是“喂”開頭,而是“哎”,好像在應聲——他也沒留神,她是不是隻跟他通電話會這樣,只是很習慣很習慣她這樣,就像她近在咫尺,伸手可觸一般。
她接下來並沒說話。在等著他說。
“下午有時間沒有?”他問。
她沒出聲。
“爺爺囑咐過,讓和你一起去給奶奶掃墓——我和你提過,你還記得嘛?”
“記得。”她輕聲說,“今天下午嗎?”她有些猶豫。他聽出來,只是抿了下嘴角。
“今天下午。”他說,“如果,晚上你沒有別的安排,和我去看看爺爺。”
“好的。”
“我讓人來接你。”
“不用。”她立即說,“但是。”
“那邊,也安排在今天下午嗎?”他問。
她在那邊沉默片刻,“是。”
“如果不想我出現,我們改天。”他轉了一下身。透過窗子看出去,灰色的天空中帶點兒暗黃色。
“不用。”她聲音沉靜,“一起吧。”
“好。”他的目光,凝在遠處大廈頂端的尖角上。
“我要出門了。”她說。
“嗯。注意安全。”他說。
“謝謝。”她收了線。
鐵河將電話按在桌上。
那邊,自端正坐在餐廳裡,對著一桌子豐盛的早餐。四姐給她盛了一碗粥,擺在面前。
“吃吧,小小姐。”四姐笑眯眯的。
自端嘆了口氣。她不跟媽媽去住,也不讓媽媽住這裡,媽媽就把四姐和司機給她留下來了。
“四姐,”她拿起勺子來。
“是。” 四姐應的很利索。
“四姐,叫我阿端好不好?”自端舀了一勺清粥在口中。她很不適應四姐的這個稱呼。
四姐張了張口,“那要小姐說準了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