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知道。
輕描淡寫,讓人憤怒,身為知名動物學權威,他恐怕早被政府作為專家請入計劃核心組。
我說,你少裝蒜。
他不為所動,繼續說:先殺雄獸。下個月開始。雌獸溫順,也會說人語。會等幾個月。所有的幼獸也會從下月開始被喂入慢性毒藥。
太殘酷……我說。
他說:自然規律,優勝劣汰,何況,他們只是獸。
不是人。我知道,雖然臉和我們幾乎一樣。我知這是我的死穴,所以當不了動物學家,改做無聊可恥小說家。
我是在海豚酒吧外面遇見那個男人。他很高,站在門口,往裡面望,燈光昏暗,但臉上輪廓依然好看。
走出來的時候,我在哭。喝得半醉,想到陳年往事,只是哭,一頭撞在他懷中。
他扶住我,神色憂傷,看我一眼,眼睛像孩童一樣純潔,甚至有嬰兒藍。
我問他,你找人?
他只笑,不說話。
我轉身走,他跟在我身後。我於是停住,問他,你幹什麼?
他走過來拉我的手,手很大,掌心溫暖乾燥———拉我入懷,抬我手,摸他耳朵:鋸齒形耳垂。
鋸齒形。眼睛發藍。嘴唇薄。似笑非笑,看我。
捨身獸。
逃走的一隻,雄獸。他來尋我麼?為何。
但他無法回答我問題。
我帶他回家。喂他喝牛奶。他極溫順,低頭喝,不時抬頭看我笑。他這樣,讓我想到我初戀男孩,放學送我回家,在我家門口,低頭看我笑,不說話,眼神分明,想要一個吻。
於是去吻他。
我朦朦朧朧,去吻了那隻獸。他的嘴唇冰冷但溼潤,口中,舌竟如蛇,分成兩條。我一聲驚叫。推開他,捂著嘴。他無辜看我,眼神中,略有寵溺無奈———卑微的人類。
然後張口,給我看他的舌頭,分分明明,不是天生,傷口刺裂猙獰,是被人為割開的。
雄獸,不通人語。
一條舌,分兩端,不死,因生命力無比頑強,因是捨身獸。
我驚懼,想問,但無回答,也不知道是什麼問題。
他只看我。眼神陰鬱,突然,探過身,吻我。似蛇,冰冷,潮溼,我動彈不得。
那一刻我決定馴養他。
我們睡在一起,他滿身傷疤,橫橫豎豎,但身體溫暖,抱我在懷中,母親般溫柔,哄我入睡。不說話,一人,一獸,似溺水之人,抱住浮木,安然睡去。
———小蟲打電話來時,我還未睡醒,接起來,迷迷糊糊,他問我,你和別的什麼人在一起麼。
我說,沒有———並非要騙他,下意識,而且,也不是人。
他羅嗦無比,又問一次:真的沒有?
沒有。
他說,你騙我。
搶過電話的是如如,她聲音很焦慮,說:他在你那裡對不對,你別走,我們馬上過來!
我們在樓下了,小蟲補充。
我身邊雄獸,半夢半醒,滿身傷疤,聽見電話中的聲音,突然驚醒,眼神驚恐,一把推開我,縮到窗邊,發出低聲吼叫。
我莫名。
但小蟲已在敲門。
蓋世太保。
我開門。小蟲衝進來,背後是如如,第一次在日光下看見她,眼睛發藍,膚色略黑,但依然很漂亮———她直接走到我臥室,尋到那隻雄獸,過去拉他,柔聲說:你怎麼又跑出來,跟我回去,滿大街都在找你,你不是怕死嗎。
我呆立門邊,看小蟲,小蟲不看我,坐下,抽菸。
好小蟲,人獸通吃。
我們坐下,正式介紹:雄獸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