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蕾·諾拉提起從光繭中衝出一個“不可名狀的團塊”並導致她的“漂流屋”短暫失控之後,周銘臉上的表情有了那麼一瞬間的微妙——他稍微尋思了一下,認為那玩意兒可能是自己扔出去的那包“雜物”。
他原本是打算用那東西充當“介質”,和門外的訪客建立交流的。
但現在看來這交流的好像有點粗暴。
不過幸運的是,蕾·諾拉好像並未因這意外遇上太大的麻煩——而且她也沒發現面前這“千面星光”一瞬間的微妙沉默。
周銘趕緊趁這時候轉移了話題:“短暫失控之後呢?你說你‘衝過頭’了……那是什麼意思?”
蕾·諾拉好像沒有懷疑什麼,聞言只是微微皺眉陷入思考,片刻後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漂流屋短暫失控之後,我落到了這片迷霧的最深處,然後在一道無形的……‘邊界’附近才停了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麼向您描述那道邊界……它其實並無實體,視覺上看不到任何東西,但霧在那裡戛然而止了,在那道界限之外,是大片大片的……虛無。”
她慢慢停了下來,似乎覺得自己的描述仍然不夠準確,在苦惱中皺著眉頭,周銘立刻注意到了這點,臉上的表情漸漸嚴肅:“虛無?”
“對,虛無,不是黑暗,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空無一物’……我不知道這麼說準不準確——即便是‘空無一物的地方’,也至少存在一個‘地方’,但那裡……已經超出了我用理智慧解釋的範疇,”蕾·諾拉艱難地思考著,甚至連回憶並描述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似乎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您知道先天失明的人眼中的世界嗎?就是那些從沒有見過絲毫光明,甚至連視覺結構都喪失的人,很多人認為他們眼中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但實際上,他們‘眼’中的世界是一種極致的‘空’……”
她頓了頓,忍不住張開手比劃著,繼續說道:“他們看不到‘黑暗’,因為嚴格來講,‘黑暗’也是視覺的一部分,他們從不曾見過任何色彩和形狀,以至於連‘一片黑暗’這樣的詞對他們而言也是抽象且無法理解的概念,所以從視覺角度講,他們‘眼前’的不是黑,而是‘空’,色彩從未存在,輪廓從未存在,整個世界從視覺角度都是不存在的。
“而在那道邊界之外,我所感覺到的就是這個。
“我覺得自己眼前理應‘看’到了什麼東西,但那超出我的理解和感知,以至於我腦海中根本留不下任何‘形象’,我覺得自己耳邊出現過某種聲音,但不管是當時的感覺還是事後的回憶,頭腦中都只有一片空白——我站在那無形的盡頭,我清晰地意識到那裡是一道‘邊界’,而邊界應該有‘對面’,可是它……沒有。”
蕾·諾拉揮了揮手,似乎即便到了現在,回憶起當時那詭異而驚悚的感覺仍然令她有些難受。
“沒有‘對面’……”周銘則在聽到對方那些抽象而難以理解的描述之後慢慢皺起眉頭,他思索和猜想著那樣的景象,漸漸有所聯想,“就像一張沒有‘背面’的紙?”
蕾·諾拉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而後她看到眼前的“星光實體”突然又抬起了ta的肢體,在那萬千的眼睛和星輝聚焦中,一個……結構正在漸漸成型。
周銘撕下了一條白紙,將它扭轉,首尾相連。
“知識”湧入蕾·諾拉的頭腦,這一刻,她理解了莫比烏斯環結構。
龐大的“虛無”向她敞開了大門。
“就是這個感覺!”她突然從渾渾噩噩中驚醒,瞪大眼睛緊盯著那個漂浮在混沌中的、在萬千眼睛聚焦下的結構,“就是這個東西!一個沒有‘對面’的邊界,一張沒有‘背面’的紙!一個極限,真正意義上的‘盡頭’!”
那個結構悄無聲息地消散了。
周銘鬆開了莫比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