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還清醒的時候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我們早就兩不相欠了。這也許要成為他活著的時候我對他說的最後的話了,我怎麼能那麼無情?我們早就兩不相欠了。
我俯身把他的身子輕輕抱在懷裡,雖然這麼涼,但還是軟的,沒有僵硬,庫莫爾不是也說了,他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一定還活著,蕭煥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在這種地方死了,就算酈銘觴說過他命不長久,就算他事先明白似的把後事都安排好了,他也不會死的,對了,酈銘觴,他不是號稱天下第一名醫,氣死判官,起死回生從不當一回事兒,怎麼會連一個人都救不活。
我緊緊抱住蕭煥的身子,拖著他往外走,只要能回到關內,找到酈銘觴,他就一定能救活蕭煥,或者根本就不用他救,蕭煥自己就會醒了,像以往無數次那樣,自己從瀕死的境地裡掙扎出來,然後摸著我的臉頰說:“蒼蒼,讓你擔心了。”一定就是這樣。
敏佳的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蒼蒼,別動了,傷口裂開了,把衣服都染紅了。”
庫莫爾鋼鐵一樣的手臂擋在我面前:“你們現在是俘虜,不能出帳門。”
我們現在是俘虜,我突然覺得很可笑,他現在跟我談什麼俘虜戰事?我冷笑了一聲,揮臂一拳擊向他的胸口:“滾開!”
“你瘋了?”庫莫爾一把抓住我的手,也吼道:“就算我不攔你,你走不到一半兒就留幹血死了。”
“不用你管。”我冷笑仰頭看他。
“不用我管?”庫莫爾那雙鷹眼裡突然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東西:“不用我管?我可是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你的!”他劍鋒一樣的薄唇微微動了動:“你是不是要去找人救他?我派人去,你們還是在這裡等著。”
“你真的會派人去?”我仔細審視他的眼睛,蕭煥不是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敵人嗎?
“不用懷疑了,”庫莫爾竟然有些苦澀的笑笑:“我都放過那麼多次殺死這位生平最大的勁敵的機會了,天知道我是不是也瘋了。”
“關內有個隨軍而來的御醫叫酈銘觴,把他叫來,或許還能救蕭煥。”庫莫爾的神情不像作偽,我趕快說。
“好,我馬上吩咐赤庫親自去。放心,你們這次陷在這裡之後,那幫小白的跟班根本就沒有入關,一直在營外的山頭上等著。應該很快就能把那個御醫帶來。”庫莫爾點點頭說。
“這就好。”我鬆了口氣,才發現懷裡蕭煥的身子無比沉重,腳下軟了軟,差點就跌坐到了地上。
庫莫爾伸手扶住我:“先把他放回長椅上去吧,你也去休息,他拼了命救你回來,你也要愛惜身體。”
我點點頭,把蕭煥交給庫莫爾抱回長椅上,自己也讓敏佳扶著坐回床上。
靠在床頭,我抹抹眼淚,衝庫莫爾笑了笑:“謝謝你,庫莫爾,我剛才還那樣懷疑你。”
庫莫爾正從帳外叫了赫都進來給我更換傷處的紗布,一邊用一種很憤恨的目光盯著那個老軍醫,一邊說:“沒關係,你懷疑的對,我的確盼著他能就這樣死了。所以我在想人是不是年紀越大反倒越容易心軟,我當初殺死我最敬畏的大哥時,可沒這樣猶豫過。”
赫都低頭解開我胸前的衣衫,嫻熟的抹藥更換紗布,抬都不抬頭看我一眼,庫莫爾繼續用那種憤恨的目光注視著他。
等到赫都收拾完東西到退著出去,庫莫爾依然用那種目光目送他出去,突然蹦出一句:“早晚要殺了這老朽。”
我覺得有些好笑,就問:“他又沒犯什麼錯,為什麼要殺他?”
庫莫爾依舊恨恨的看著帳口說:“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小白那小子每次再氣力不支,也非要親自給你換藥了,讓赫都老頭那雙髒手在你胸前摸來摸去,我都沒有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