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乾一杯!”
墨白聽鍾道臨這麼說很和自己胃口,拿起一杯茶水朝鐘道臨碰了過來。
鍾道臨哈哈哈大笑,掌力一吸,桌上的一滿杯茶“嗖”的一下飛入他的右手,不灑一滴出來,正巧趕上墨白推來的茶杯,“叮!”的一下茶杯碰撞而起的清鳴。
二人相視一笑,大口乾了一杯。
“兩位客官,要坐推車到鎮裡麼?”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二人的身後傳來,鍾道臨和墨白不由得扭頭望了過去。
一個大概有四十左右的男人,穿著洗得發白的麻裝,推著一輛木輪小推車車,兩條用來載客的破爛木板固定在了車後,滿臉期待的神色瞧著兩個明顯的外鄉人,憨啞道:“天快黑了,俺這塊地方夜路不好走,趁天色還亮著,到鎮裡找個地界歇歇腳吧,俺的車便宜著哩,五個‘至正’銅錢送兩位過去。”
中年人用不太流利的磕巴語言,熱心的推銷著他的載客生意。
鍾道臨微笑著搖了搖頭,到了他們這個級別的高手,早就視黑夜如白晝,二人又是剛過來,想多坐會兒,只好拒絕車伕的好意。
中年人神態顯得有點急迫,大手拍了一下車座,對今天唯一可能做成的生意顯然不想這麼放棄,努力道:“要是覺得貴,那您看給四個成不?哎,您要是真誠心坐,您說個數,俺看中了就拉二位客人過去!”
大漠的憨厚漢子沒能悟到鍾道臨墨白二人不坐車的原因,只是老實的人為自己要價太高了。
鍾道臨沒有說話,突然心靈中彷彿被什麼觸動了一下,開始認真打量眼前這張臉,試圖從這張臉上發現一些語言之外的東西,這是一張四十歲中年男人的臉,長長而黝黑的臉龐,上面有著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滄桑,尤其是額頭,深深的皺紋,顯露出生活重壓下的疲憊,是各種壓力在上面不斷推搡,擠壓而最後凝固成的深壑。
他的臉上便總是顯出憂傷和愁苦的表情,即使是笑,也是份外的悽苦。
但誰知道這就不是他的生活?
誰知道他笑的時候心情就不是悽苦的?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早早爬起來,算算家裡的餘糧,然後憂心忡忡地推車出門去,來到這個小鎮一角,等待運氣的來臨。
也許他揹負著沉重的負擔,所以他必須努力爭取每一個可能的機會,才能使家庭暫時逃離飢餓的威脅。
但是,即便他成功逃離了,他最好的生活也就僅此而已——他不能指望更多,因為他從來沒有得到過更多。
也許這些年來,他養活了一家人,卻沒存下一分錢,他很少捱餓,卻從來就吃得不好,他的生活基本在原地踏步,雖然奇蹟般地沒有更糟過,卻也從來沒有更好過。
這是一場沒有結果,沒有希望,沒有盡頭的搏擊,面對看不見的敵人,他拼盡全力,也僅能維持個平手,上天對世人的眷顧之情在他身上卻是如此小氣,他從來沒有給過這個中年人更好的機會,哪怕是一個虛幻的微小憧憬。
老天掌握著命運的準繩高高在上,面無表情地與這個可憐的人玩著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戲弄他,催促他,就像對待自己手裡一個毫無尊嚴的奴隸。
第十一卷(始皇帝陵)第三章陰魂不散
於是,這個可憐的人,這個被生活壓榨得喘不過氣的中年人,他必須傾盡全力去勞作,才能收穫那一點點僅夠果腹的糧食,他必須用盡力氣去支撐,才能勉強扶起那搖搖欲墜的巨石。
於是這一切成就了現在的他,這一切都精確地反映到眼前的這張臉上,這是一張老實,忍耐,靦腆,順從的臉,這是一張寫滿憂傷,愁苦,困頓,貧窮的臉,這是一張被生活壓迫過、壓迫著、並且還將繼續被壓迫的臉,在這張臉上,你能看到一個人所有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