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在此時,晏欺凌然一字,毫不猶豫地道:「……陪。」
他這話說得尤為清晰,像是透過牆面,陡直躥入薛嵐因的心臟一般,連帶周身的血液骨骼都在為之顫動。
然而易上閒卻問他:「你拿什麼陪?」
「待他舊傷痊癒,強盛如初的時候,你就是個廢物。」他道,「路都走不動了,你能拿什麼陪他?」
晏欺眼神驟冷,原是稍有緩和的面色,亦漸呈冰霜凝結之勢。
這樣一番話,換作旁的人,是斷然不敢同他講的——
太傷自尊了。
晏欺何等矜傲狂妄一個人?他那一身逆命禁術加身,縱是鬼神也須得敬他三分。
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又與死人有何分別?
只是易上閒並不等同於普通人。他要說的,做的,向來必會切中要害,從不曾顧惜半分情面。
「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易上閒抬眼逼視著晏欺,一字接過一字,壓穩聲線極盡明晰地道,「第一,你立馬給我滾出長行居——將來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皆由得你自己抉擇,與我長行居無關。」
「第二,散盡修為,廢除遣魂邪咒所禁錮加身帶來的作用。自此之後,安安分分做個毫無武學根骨的普通人——至少這麼做,還能予你一成苟活下來的機會。」
第119章 師父,絲血逃生
那一瞬間, 幾乎是下意識裡的, 薛嵐因認為以晏欺的性子,必是會倔強固執地選擇第一個。
他當時就站在雕窗之外,與屋內二人僅一牆之隔的地方。聽到這裡, 整個人都情不自禁地燒了起來, 想也不想,便伸手在窗邊用力拍打道:「他選第二個!」
結果話一出口,易上閒和晏欺就同時止了聲音,一臉複雜地朝他投來了高深莫測的目光。
尤其是易上閒, 方才某些更深層次的印象在他心底裡,已形成了無法摧毀通融的一道巨坎。
於是片刻過後,房門嘎吱一聲急促的響動。易上閒跨過門檻走了出來, 薛嵐因一瞧見他,便噔噔噔地直往後退。兩人之間相隔一尺的距離,薛嵐因生得瘦削高挑,稍一彎下腰來, 那巨大的陰影便罩在易上閒鐵青的臉上, 登時將他襯得形同鬼魅。
薛嵐因做好了心理準備,猜想易上閒會開口吼他。然而等了半天, 這糟老頭子卻僅在長廊拐角處狠狠乜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朝石階外圍邁開了腳步,一路走得四平八穩,健步如飛。
上年紀的人脾氣總歸是捉摸不透的。薛嵐因懶得理他,一轉過身, 即刻貼著牆面向屋中走,但還沒能大步挪至門邊,忽而易上閒在後喚了他道:「……站住。」
薛嵐因難得聽話,應聲停下腳步,側目望他。
從這樣一個角度遠遠看來,薛嵐因那雙總是汲滿水光的桃花眼裡,隱隱藏匿著一絲乖戾而又邪佞的色彩。
如果不仔細端詳的話,是根本不易察覺的。
易上閒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稱得上是厭惡。因而他平視薛嵐因的眼神,冷漠裡帶了些許陰鷙:「別進去。」
薛嵐因抬了抬下巴,不知所謂道:「為何?」
「不想害他死的話……」易上閒道,「你就安生一點,回你該回的地方。」
薛嵐因看他看了半天,然後木木地「哦」了一聲。原是邁進去將欲瞧瞧晏欺的腳步,猶豫兩下,復又不露聲色地收了回去。
「我不去吵他,他就會沒事了?」他忍不住問。
「誰知道。」易上閒面無表情道,「他早死了也是好,活著只會是個累贅。」
薛嵐因只當沒聽見的,想起適才屋中那段對話,便又追著問他:「……你說的,叫他自廢武功,不再受到遣魂咒的恣意牽制。是不是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