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沒說話,隔著屋內飄滿霧氣的紙窗縫隙,遠望院外層層疊疊的積雪。
然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當程避以為一直就要這麼沉默下去的時候,晏欺忽然偏過頭來,淡聲問道:「易上閒呢?」
他居然說話了!
程避心裡「咯噔」一下,登時不知要如何做出回答。過了半晌,才手足無措地道:「師父他近來有些忙的,據說在璧雲城外看中了一塊地,等著搭新院子呢……」
要說起來,當時他們住的地方,距沽離鎮不遠,因著晏欺傷重難愈,易上閒不得不在這混亂不堪的小鎮邊境,駐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這糟老頭子本性清高,自打與聆臺一劍派撕破臉皮之後,便不願在此地產生過多的牽扯,於是年初正月,家家戶戶忙著趕年夜飯的那些時候,他易上閒還在想著如何給自己搭建新屋。
提到璧雲城,晏欺眼底似又稍稍黯了一些,但他向來將情緒收斂的很好,待得隔了一陣,才向程避道:「原來那塊地方,他不要了?」
程避道:「師父說不要了,不然成天暴民群亂,誰又受得了呢?」
晏欺木然點了點頭,算是勉強做了應答。
程避卻在旁小心問道:「師叔一起過去住麼?璧雲城那邊人多熱鬧,有名氣藥鋪醫館不少,屆時請大夫過來給您治病,還是挺方便的。」
「不必。」
晏欺微微起身走到窗前,似是不以為意地道:「易上閒那副性子,怎可能容忍與我同吃同住?」
程避亦是上前,好聲在後勸解道:「師叔該是明白的,師父每次指責您的不是,也就只是說說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晏欺眼神低淡,猶是平緩無波地道,「近來我病得糊塗,常常不怎麼記事……倒多虧他有心照料,且留我一條性命在世。」
程避一愣,隨即滿臉堆笑道:「是啊是啊,師叔你……」
「只不過,他有他的追求,我……也有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
晏欺輕輕將他打斷,枯冷的雙眼再一次從窗外移向室內,繼而無聲注視著程避僵硬的面龐。
「麻煩你,把薛小矛……把他,帶過來吧。」
程避雙眼瞪圓,倏而結結巴巴道:「什……什麼?」
晏欺神色淡薄,眼底甚至沒有任何起伏波瀾。
他說:「……把薛小矛,帶過來。」
第180章 回家了,徒弟
兩人面前, 橫著一隻半人寬的木製方箱。質地厚重, 伸手摸上去的時候,難免有種極為封閉壓抑的觸感。
程避默默站在晏欺身旁,有些不安地揣測他的神色。
但晏欺卻目光沉靜, 眼瞼微微下垂著, 一絲不苟注視著眼前那隻方箱,也不知在一人想些什麼。
人在面臨情緒極端崩潰的時候——可能會哭,可能會笑,亦或是, 呈現出各類形式的扭曲模樣。
然而晏欺偏是不同,他給人的感覺始終是安靜沉緩,不曾有過太多的悲傷或是痛苦。
——好像這樣一副死狀悽慘的遺骨, 只是躺倒在箱子裡睡著了一樣。
晏欺一言不發,低頭在邊上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半晌,忽然探出指節,似乎想要揭開方箱的木蓋。
「師……師叔!」程避忙道, 「最好別……別用手碰。」
晏欺手下一頓, 隨即明白過來——活劍族人體質特殊,即便死後入土, 其骨骼亦含帶有極為強勁的腐蝕作用。
「師父說,裝人骨的箱子都換好幾個了……每每擱這兒兩三天,就能將箱底燙出一個洞來……」程避有些苦惱,同時帶有幾分尷尬地道,「師叔你看, 這……這要怎麼辦才好?」
晏欺沉默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