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聲,漁船躥上灘塗一丈多遠。
秦天已經脫光的身子被他用手掌擦出一道道紅斑。他肩挎繩索,瞄準前面一條沿沼澤伸向縱深的狹窄水道,“撲通”躍入水中。
一船人大聲喊:“小心!”“小心!”
秦天躍入水中,剎那間彷彿被巨大的鐵鉗鉗住,心胸“嚓”地一聲,好像自己爆裂了,血液正四處噴射。但他頭腦清醒,隨即縱臂遊動,清楚地感到手掌攪到水下如漿的稀泥。他用低吼代替呼吸,儘可能將頭抬高,不讓自己喝入攪渾的泥水。他想,其實這只是大片沼澤裡的一條淺溝,水深不如嘯天湖田園裡的一條渠道,泥深卻難以猜測。如果動作遲緩,或手臂擺不開身下泥漿,四肢有一處被泥漿吃住,人無法掙扎,稍有慌亂,頃刻就是滅頂之災。
其實在這片灘塗縱深處,就有那個眼瞅大湖,對家鄉默默遙望的骷髏獵人。你不能說他就是一個貪婪莽漢,也許他有他不移的道理,有比他生命更崇高的道理,只是他不能選擇,無法選擇。一切皆是篤定的。
假如秦天被泥漿纏住,他連立起來叫聲救命都做不到,沉重的棕繩可以放開,但水溝太窄,他無法轉身。
他現時無法想象這些。他只能像一頭攪水的海豹,冒死前衝。
在嘩嘩水聲中猛地昂頭睜眼,一馬平川上,銀灰泥沼中,突兀而起的“河神石”正在眼前!
他再次昂頭,吸飽一口清新的、飄揚著魚腥味的空氣,就在左手仍奮力划水時,騰出右手,握緊繩套,側身一縱,突然大吼一聲:“嗨!”
黑黑的、沉重的、粗糲的棕繩,在前端圓套的帶領下,“嗖嗖嗖”車水而出,如大蛇般勁飛過去。
“撲”地一聲,繩套從“河神石”被江風水浪修理得圓韌光滑的尖頂直罩下去。
頓時,船上和遠處岸邊響起一片快活的叫喊,都為秦天捨身精神和終於成功歡呼。
姚先喜揹著人悄悄念道:“神明保佑!”
秦天抖下肩上繩索,雙手緊握,人就勢一翻,以揹著泥,沿著大繩,“噌噌噌”直往上躥。
赤裸裸的背脊在霜凍剛化的沼澤上留下一道直溜溜的泥溝。
葦根樹枝,卵石貝殼,在他背上腿上劃下條條豁口,只是被冰冷的稀泥封閉了無血可流。
來到石下,他一彈身立起,禁不住嘴一張:“哈哈!”
站住了!腳下稀泥僅淹到腳踝。
這塊長得奇形怪狀,觸沉過不少船隻,在漁人獵者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神秘石頭,終於就貼著秦天的血肉之軀,成為他實現誓言,完成使命的鋪路石。
於是,漁船在大繩牽引下,繞過長長沼澤,出現在接近陡岸的沙灘水域。
秦天在深水裡急忙忙洗去滿身泥沙,爬上岸,順子他們立即給他全身搓擦,直到發紅。
人們在他四周點燃火堆,將他圍在火中央。秦天一邊烤火一邊運動身體,等待麻木的肢體恢復知覺。
拉網的時候,人們將牛皮製作的腰帶一端系在腰上,一端纏住大網綱繩,人身前傾,腳趾摳住地面,一步一步向前挪動。最前一個拉到一定位置,解開帶扣,回到最後,再係扣背綱。如此迴圈。
拇指粗細的、在桐油和豬血的特殊蒸制下瀝煉出來的長長綱繩,因為極其沉重的負載,被拽得如同鐵條,即便站上幾個人也不會彎曲一下。這是多麼巨大的人類力量!多麼巨大的勞動者的力量!
太陽已完全升上湖面,上層溫暖的陽光與水面寒冷的水汽,在廣袤無垠的明淨空間穿插交錯。這種嚴峻而又充滿柔情的置換,給飄渺的千里洞庭帶來勃勃生機。鳥島上一片歡鳴,野鴨嘎嘎歌唱,成百上千地飛起盤旋,又雨點般呼呼落下。灰褐的雙翅,雪白的胸腹,靛綠的頭冠,暗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