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的客廳,擺著一套沙發。房間不很寬敞,視窗透進彷彿戰前波蘭電影鏡頭中那樣昏暗的光線。左側有一倉庫樣的雜物間,可以看見廁所的門。右側立一陡梯,我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樓。較之一樓,二樓敞亮得多,我吁了口長氣。
〃喂,這邊!〃綠子的聲音不知從哪裡響起。樓梯口右側有個餐廳樣的房間,再往裡是廚房。房子本身雖舊,但廚房卻像最近改裝過,烹調臺、水龍頭、餐具櫥全都光閃閃地煥然一新。綠子就在那裡準備飯菜。鍋裡煮著什麼,〃咕嘟咕嘟〃直響。還洋溢著烤魚的香味。
〃電冰箱裡有啤酒,坐在那裡喝可好?〃綠子眼睛朝我忽閃一下。我於是從電冰箱裡拿出罐裝啤酒,坐在桌前喝了起來。啤酒涼得真夠徹底,我懷疑是否已經存了半年。桌上放著白色的小菸灰缸、報紙和醬油壺。還有便箋和圓珠筆,便箋上寫著電話號碼和購物後算賬樣的數字。
〃再有10分鐘就可以做好。能不能在那兒等一會?能等不?〃
〃當然能等。〃我說。
〃邊等邊餓餓肚子。量可正經不少哩!〃
我一面呷著啤酒,一面望著全神貫注做飯的綠子背影。她快捷而靈巧地挪動著身子,同時操作四五樣菜。眼看在這邊品嚐菜的味道,轉眼就在菜板上飛快地切什麼東西,又從電冰箱裡取出什麼盛上,一回手把用完的鍋涮好。從後邊望去,那樣子不禁使人想起印度打擊樂的演奏者來:剛擊響那邊的吊鐘,馬上又敲這邊的板,旋即拍打水牛骨。每一個動作都敏捷而準確,相互配合得恰到好處。我出神地望著。
〃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我招呼道。
〃放心,我一個人幹慣了。〃說著,綠子朝這邊閃過臉笑了笑。她下著藍色牛仔褲,上穿藍色海軍衫。海軍衫的背部還印著一個大大的蘋果標記。從後面看,她的腰格外的苗條、格外的窈窕,彷彿緊緊束住的腰肢在發育過程中因某種原因被突然鬆開一樣。因此,同一般女孩子穿窄牛仔褲時相比,她給人的印象要中性得多。烹調臺上方視窗射進的明晃晃的陽光,為她身段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恍像而隱約的光膜。
〃用不著費事做那麼考究!〃我說。
〃一點也不考究,〃綠子頭也不回地說,〃昨天忙得我菜都沒顧上買,只是把電冰箱裡原有的統統掏出應付一下,你千萬別介意,真的。再說,好客是我們的家風。我們這一家,也不知怎麼搞的,就是非常喜歡請客,打心眼往外,簡直成了病態。一家人既算不得特別熱情,又不是說因此而有什麼人緣,反正一來客人就非得忙忙活活招待一頓不可。每個人都這德行,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麼著,我爸他儘管自己差不多滴酒不沾,可家裡到處是酒。你說幹什麼?給客人喝呀!所以嘛,啤酒你只管放開肚皮喝,用不著客氣。〃
〃多謝。〃我說。
稍頃,我突然想起水仙花忘在樓下了。我脫鞋時放在腳邊,就一直忘在那裡。我再次下樓,把躺在在昏暗中的十枝白水仙拿上來。綠子從碗櫥裡取下一隻細細高高的玻璃杯,插進水仙。〃我,頂喜愛水仙。〃綠子說,〃以前高中文藝匯演的時候,還唱過《七水仙》呢。知道嗎,《七水仙》?〃
〃那還不知道!〃
〃當時參加民樂小組來著,彈吉他。〃
接著,她便一邊哼唱《七水仙》,一邊把菜盛進盤子。
綠子做的菜相當夠水平,遠遠超過我的想象。生鰺魚片、黃嫩嫩的荷包蛋,自己做的西京風味霸魚、燉茄塊、蓴菜湯、玉蕈飯,還有切得細細的黃蘿蔔乾鹹菜,而且厚厚沾了一層芝麻。味道清淡,是地地道道的關西風味。
〃好吃極了!〃我欽佩地說。
〃喏,渡邊君,老實說,你沒想到我做菜有兩手吧?從外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