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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緊的。”玲子輕輕拍著我的膝頭說,“獨自躺上一會兒就會安靜下來,別擔心,只是心情有點激動。嗯,我們兩人到外面散散步可好?”
“好的。”我說。
我和玲子沿著街燈下的路面緩緩移動腳步,走到網球場和籃球場那裡時,在長凳坐下。她從長凳底下取出橙色的籃球,捧在手中團團轉動。稍頃,問我會不會打網球,我說會倒是會,只是非常差勁兒。
“籃球呢?”
“也不怎麼拿手。”
“那麼,你拿手的到底是什麼呢?”玲子堆起眼角皺紋笑著問,“除了同女孩子睡覺以外?”
“那也算不得什麼拿手。”我有點不悅。
“別生氣,開個玩笑。噯,到底怎樣?什麼東西拿手?”
“沒有稱得上拿手的啊。喜歡的倒是有。”
“喜歡什麼?”
“徒步旅行、游泳、看書。”
“喜歡一個人做事囉?”
“嗯……或許。”我說,“以前我就對同別人配合的活動提不起興致。那類活動,無論哪樣我都沉不下心,覺得怎麼都無所謂。”
“那麼冬天來這兒好了。冬天我們搞越野滑雪,你保準會喜歡上的。在大雪裡邊撲騰撲騰一走一整天,弄得渾身是汗。”玲子說道,然後拉起我的右手,像在街燈下檢查樂器似的盯盯細看。
“直子經常那樣吧?”我問。
“是啊,不時地,”玲子這回看著我的左手說,“不時出現那種情況,亢奮、哭泣。不過不要緊,這樣還好,因為可以把感情宣洩出去。可怕的是感情洩不出去。那一來,就會憋在心裡,越憋越多,各種感情憋成一團,在體內悶死,那可就要壞事了。”
“我剛才沒什麼失言吧?”
“根本沒有。不要緊,就算有什麼失言也用不著擔心,只管照實直說,那樣再好不過。即使那樣互相有所傷害,或者像剛才那樣一時使對方情緒激動,長遠看來也還是那樣做最好。如果你誠心誠意地想使直子康復,就那樣做好了。你剛來時我就向你說過,不是想幫助那孩子,而是想透過使她恢復而同時恢復自己自身,這就是這裡的醫療方式。所以就是說,在這裡你必須推心置腹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外面的世界,不是什麼話都不能全盤推出麼?”
“是啊。”我說。
“我在這裡呆了7年,親眼看見很多人進來出去。”玲子說,“也許我看得太多了吧,因此我只要看上一眼,憑直覺就能看出這個人是能好還是不能好。但對於直子,我卻完全摸不著頭腦。那孩子到底將怎麼樣呢,我實在把握不住。也許下個月就能出院,也許年復一年地在這裡長住下去。因此在她身上我對你提不出什麼建議。提也只能是極為泛泛的,例如要誠實啦要互相幫助啦,等等。”
“為什麼偏偏對直子看不出來呢?”
“大概是因為我喜歡那孩子的緣故吧,以至不能一下子看透,感情因素摻雜太多啦。我說,我喜歡那孩子,真的。另外與此不同的是,她身上有很多問題交織在一起,挺複雜的,就像一團找不著頭緒的亂麻,關鍵是要一根一根地清理出來。而清理,一來可能花很多時間,二來說不定因某種偶然原因突然前功盡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所以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再次把籃球捧在手裡,團團轉動一會,“砰”一聲拍了一下。
“最重要的,是不急不躁。”玲子對我說,“這是我對你的又一個忠告。急躁不得。即使事物再錯綜複雜,甚至叫人無計可施,也不能灰心喪氣,不能急於求成地強拉硬扯。要有打持久戰的思想準備,必須一根根地耐心清理。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