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砍柴女嘛。〃綠子邊搔鼻側邊說,〃怎麼也悲哀不起來。有時當玩笑說一說,可總不往心裡去。其他還有要說的?〃
〃萬寶路不是女孩子吸的煙。〃
〃可以的,沒什麼。反正吸什麼都同樣沒滋沒味。〃她說。然後把萬寶路的硬紙包裝盒拿在手裡轉來轉去,〃上個月剛開始吸。其實也不大想吸,只是偶爾想試一下。〃
〃怎麼那樣想呢?〃
綠子把擱在桌面的兩隻手〃啪〃地一合,沉吟片刻,說:〃也不怎麼。你不吸菸?〃
〃6月份戒了。〃
〃幹嘛要戒?〃
〃太麻煩了。譬如說半夜斷煙時那個難受滋味吧,等等。所以戒了。我不情願被某種東西束縛住。〃
〃你這人,屬於喜歡追究事理那類性格,肯定。〃
〃也許。〃我說,〃說不定因為這一點我才不怎麼討人喜愛,以前就這樣。〃
〃那是由於:在別人眼裡,你是個不被人喜愛也覺得無所謂的角色。或許有些人對你這點感到棘手也未可知。〃她手捧兩腮,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說,〃不過我喜歡同你說話,你說話方式真是別具一格:'我不情願被某種東西束縛住。'〃
我幫她洗碗。站在她旁邊,把她洗過的碗用毛巾擦乾,放在烹調臺上。
〃噢,你家裡人都上哪兒去了,今天?〃我問。
〃媽媽在墳裡,兩年前死的。〃
〃這個,剛才聽你說了。〃
〃姐姐同未婚夫幽會。好像到什麼地方兜風去了。她的那位在汽車廠工作,所以她特別喜歡汽車。我可是不大喜歡。〃
說完默默洗碟子,我便默默地擦。
〃往下就是我爸爸了。〃綠子停了一下說。
〃呃。〃
〃爸爸他去年6月去了烏拉圭,一直沒回來。〃
〃烏拉圭?〃我一愣,〃何苦去烏拉圭那樣的地方?〃
〃想移居烏拉圭,他那人,活像天方夜譚的阿拉伯人。當兵時的一個熟人在烏拉圭辦農場,心血來潮地說去那裡很好混,就一個人搭飛機走了。我死說活說勸他別去,告訴他去那樣的地方根本行不通,又不懂語言,再說首先連東京都沒怎麼離開過,但怎麼說也不頂用。肯定是我媽死了以後,他悲傷得不知怎麼才好,腦袋那根弦也隨著斷了。他愛我媽就愛到這個地步,真的。〃
我不便應和什麼,張著嘴,望著綠子。
〃媽媽死的時候,你猜爸爸對著我和姐姐說什麼來著?這麼說的:'我十分懊悔,真不如叫你們兩個替你媽媽死算了!'聽得我倆目瞪口呆。還不是,再怎麼樣也不好那樣說話呀。當然嘍,那是出於喪失至親至愛伴侶後的難過、悲哀和痛苦,這我知道,也很同情。但也不至於說什麼讓親生女兒去替死那樣的話,你說是不?你不認為未免過分了?〃
〃啊,倒也是的。〃
〃我們也很傷感情。〃綠子搖搖頭,〃總而言之,我們這家人都有點神經兮兮的,多少有點出格離譜。〃
〃有點兒。〃我也承認。
〃不過,你不覺得人與人相愛是件好事?愛夫人愛得甚至當女兒面說什麼不如叫你們替死是件好事?〃
〃或許。〃
〃這還不算,還跑到烏拉圭去了,沒事似的甩下我們不管。〃
我悶頭擦拭盤子。全部擦完,綠子把我擦過的所有碟碗整整齊齊地放進餐具櫥。
〃父親那邊沒音信?〃我問。
〃今年3月,來過一張帶畫的明信片。可具體也沒寫什麼。只是說那邊很熱,水果不像預想的那麼好吃……就這麼點。簡直是開玩笑!那明信片上還居然畫的是一頭蠢驢!真神經!連見到哪個朋友或熟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