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大臣一路思緒萬千:“成全他們,也並非何等壞事。然站表姐弟結好,平凡俗氣,難免外人說三道四。況且源氏壓制我女兒弘徽殿女御,至今我尚難嚥恨。若雲居雁入宮伺候太子,也許還會為我爭氣,可藉此女……真遺憾啊!”源氏與內大臣之間,表面一直和睦,但為權勢卻素有爭執。想起昔日所吃之虧,內大臣又惱又恨徹夜難眠。他估計太君定然知道此事,只因分外疼愛這孫女與外孫,便順其自然。又想起那兩個侍女的嚼舌來,心緒甚是不寧。內大臣性情耿直,鋒芒畢露。故此心煩意亂,難以自控。兩日後,他又去參謁太君。太君見他常來請安,心中甚是喜悅,認為大可嘉許。雖接見兒子,但兒子終為內大臣,也需慎重。此刻她頭髮短若尼姑,身著新衣,正於屏後正襟危坐。內大臣因心緒不佳,直接對母親說道:“兒子此刻前來參謁,心中極為不快。每次來此,連侍女也瞧我不起,真乃畏縮之至!兒子不才,但素來母訓是懂的,從不敢違逆母親。可雲居雁這女子不守閨條,我惱恨之極,忍無可忍,不禁要埋怨你老人家了。”說著,以手拭淚。太君大為吃驚,那化妝得漂亮的臉驟然失色,眼睛也瞪很大了,問道:“到底怎了?我此等年紀,還要愛你怨氣!”
內大臣也頗感唐突,忙解釋道:“兒子將幼女奉託太君,自己沒能盡為父之責。只因心繫長女,煞費苦心送她進宮,當上女御,只盼有朝一日冊立為後,豈知有此敗局。兒子雖未撫育幼女,然深信太君教養有道,倒無所掛牽。豈知她與夕霧通好,遺憾之至!夕霧雖博聞強記,讚譽甚高,但若草率訂下如此姑表之親,傳出去定會被外人恥笑。便是平常百姓,也會羞恥不已。為夕霧計,還是另擇非親之貴府,也可榮耀東床。再說,近親結姻,源氏太政大臣必定不悅。太君若想成二人之事,也不能瞞著我這父親,以便籌劃,將婚事辦得堂皇些才是呀!任之為所欲為,肆無忌憚,真讓我痛心疾首啊!”太君做夢也未曾料得此事,覺得出其不意,答道:“此番言語,也不無道理。但兩人的打算我茫然不知。倘真如此,我心更難安,怎能與他們一同受此罪責?自體將她與我撫養之後,我疼愛備至。周全思慮,比你過之而無不及,極欲將她養得至為優秀。但年幼若此,作為長者溺愛是有的,倘說我縱容他們談情說愛,則從何談起!且問你從何得知?輕信謠言肆意妄為,委實不該。證據俱無,你要毀掉人家的名譽麼?”內大臣答道:“母親息怒,孩兒不敢。眾侍女狐言鬼語,我心有餘悸。”說罷告退。
熟知內情之人,對此深為同情。那日晚上偷偷嚼舌的那兩個侍女,也唉聲嘆氣,後悔莫及。雲居雁本人則一無所知,依然如故。父親窺其藥房,見她那可愛模樣,心中甚感可憐。他埋怨乳母等人道:“她年紀尚幼,不料竟這般糊塗。我還對她寄以重望呢!實在糊塗透頂!”奶孃們無言可對,竊竊私語道:“兒女私情,不足為怪。即便帝王之女,也難免過失。以前小說中常有此例。且往往得知內情者從中促成。惟有這一對,數年朝夕共處,老太太視若心肝寶貝,我等侍女,哪能將他們拆散,而不讓一塊兒玩呢?目前年起,老太太也有明顯變化,將他們分開相居。有的孩子品行不端,找空子模仿成人所為。可這位夕霧少爺,人品正直,怎會與小姐胡來呢?我們做夢也不曾想到啊。”說著,連聲嗟嘆。
內大臣又對乳母與眾侍女說道:“行了,此事不必再提,也不許四處聲張。雖然終是難以瞞過外人的,但你們聽人說起此事時,須得盡力解釋。我即日便令小姐搬到我處居住。對於老太太,我也略有些怨意。你們幾人呢,恐怕也不願此類事情發生吧?”眾侍女知道他並無責怪之意,愁嘆之中又覺幾分欣慰,便獻媚道:“請老爺放心!我們還擔心被大納言老鏟曉得呢。夕霧少爺雖品佳貌美,但畢竟為人臣子,有何足惜?”
雲居雁終究是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