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心裡十分難受,不忍再聽下去,便離開這地方,裝作剛剛來到,去敲那扇格子門。只聽裡間腳步匆匆,有侍女驚慌地說:“來了,來了!”便挑亮燈火,開了門,迎進源氏公子。
名叫侍從的那個年輕侍女,今天在齋院那裡供職,因此不在家。留在這裡的幾個侍女,模樣粗陋,很是難看。此時天上大雪紛飛,眾侍女心中不免犯愁。這雪一直下個不停,越下越大。北風呼嘯,陰森恐怖。廳上燈火被風吹滅,四周一片墨黑。源氏公子想起去年中秋,他和夕額在那荒宅遇鬼的情形。現在同樣是淒涼的院子,誰這兒地方稍小,又略多幾個人,尚可得到慰藉。然而四周一片荒涼,叫人怎能入睡?不過,這倒也有一種特殊的風味與樂趣,可以誘引人心。然而那人冷豔如此,無絲毫情致,不免甚覺遺憾。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源氏公子起身,開啟格子門,抬眼看去。只見大地白茫茫的,花木蹤跡全無,景緻甚是悲涼。可又不便就此離去,他便恨恨道:“出來瞧瞧外面的景緻吧!老是冷冰冰地悶聲不語,實在叫人不能忍受啊!”天色還未大亮,在雪光的映照下,源氏公子愈發俊秀逸人。幾個老年侍女看了都禁不住怦然心動。勸小姐道“快快出去吧。不去是不禮貌的,柔順可是女兒家的美德呢!”小姐無法拒絕,便修飾一番,然後膝行而出。
源氏公子佯裝未見到她,照舊往外眺望。其實他在偷偷打量她。他想:“究竟如何呢?但願細看之下,能發現她的可愛之處!”然而這似乎很難。因為她坐著身體尚且如此之高,可見此人上身過長。源氏公子想:“果然應驗了我的擔心。”他心下一緊。而且,她的鼻子難看之極。一見到它,就疑心是白象的鼻子。這鼻子高而長,鼻端略微下垂,並呈紅色,實在敗人興致。臉色蒼白髮青。額骨奇寬,叫人害怕。再加之下半部是個長臉。這樣一搭配,這面孔真是稀奇古怪了。形體也叫人悲哀,身軀單薄,筋骨外露。肩部的骨骼尤為突出,將衣服突起,叫人看了甚覺可憐。
源氏公子想道:“如此細看下去有何必要呢?”然而受好奇心的驅使,便又打量起來。只有頭形和頭髮還算美麗。那頭髮很長,從上面一直掛到席面,竟還有一尺多橫鋪著。而這位小姐身上穿著一件淡紅色的夾社,顏色已褪得差不多了。上面那一件紫色短褂,也十分破舊,近乎黑色。外面卻披著一件黑貂皮祆,發出陣陣衣香,倒也叫人覺得可目。這種服裝在古風中屬上品,然而如今的一個妙齡女子穿上卻過於欠缺時髦,使人覺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如不破此襖,又難以禦寒。源氏公子見她凍得發抖,不禁可憐起她來。
小姐照舊一言不發,源氏公子也不知說什麼為好。然而他似不甘心,總想看看是否能夠打破她一撥的沉默,便想方設法引她開口說話。可小姐一味害羞,始終閉口不言,只用衣袖來掩住嘴。就這姿勢也顯得十分笨拙,叫人覺得彆扭。兩肘高高抬起,那架勢如同司儀官在列隊行走。動作很是僵硬,可臉上又帶著微笑,極不協調。源氏公子見此更覺厭惡,很想就此離去,便對她說道:“我看你孤苦伶什,所以一見你便百般憐愛。你不可將我視作外人,應對我親近些,我這才高興照顧你呢。可你只知一味疏遠於我,叫我好生不快!”便即景吟詩道:
“朝陽臨軒冰指融,緣何地凍終難消?”小姐只顧不停地嗤嗤竊笑,卻不答話。源氏公子愈發興味索然,便走出去了。
來到中門,但見中門很是破敗,幾乎要倒塌了。車子便停於門內。見此蕭條景象,源氏公子心中想道:“以往都是夜裡來夜裡去,雖覺寒酸,但終究隱蔽處尚多。而這青天白日之下,愈發荒涼不堪,叫人不由傷心落淚!青松上的白雪,沉沉欲墜,倒有些生氣,叫人聯想到山鄉風情,獲得些清新之感。那日,在馬頭雨夜品評時所說“蔓草荒煙的蓬門茅舍”,大約便是說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