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結果一定是製造出更多的並非如煙的往事。也就是說,假設的道德習題陷他於假仁假義,真實的道德考驗卻陷我們於不仁不義。莊子之後,“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的狀況其實已經演變為“既明乎禮義,亦明乎知人心之陋”,愈是明乎禮義,便愈發明乎陋於知人心之恥,於是知恥近乎勇,中國之君子不但熱衷於充當道德考試的評判,還兼任出題人及監考人。不管算不算“職務行為”,滿腔熱忱,令人想起魯迅筆下圍觀行刑的群眾。
“知人心”的結果,一是以其人之心而將其人樹立為道德標高或宣判為道德人渣;另一,是根據對“人心”的認知來制定遊戲規則。其實,所謂制度,所謂文明,無非盡最大的人事來減少接受道德考試的機會。時世造英雄,時世也造小人。就產量而言,佔據壓倒性多數的顯然始終是後者。我能想到最大的善事,就是盡一切可能來避免這種“時世”的出現。假使不能認定為這就是塵世間最大的善,至少也不是人為地製造出更多的考驗,更多的“時世”。與其把套套放在車上,不如把醜話說在前頭;與其為“先救誰”而抓狂,不如認真研究一下怎樣才能將老媽老婆同時掉到水裡的風險降至最低的技術問題。如果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在所難免,那也只能是天的意願,人事的邊界和人心的邊界也許同樣有限。人能盡的最有誠意、最本份的人事,就是不能擔保人人都是佳人,最低限度也要讓我們個個都作不成賊。
在前述“愛情偵探”故事的結尾,小青於完成任務後給苦主留了一封信、準確地說,是一紙公文:“請你原諒我的職務行為欺騙了你。我是愛情偵探……回到你的戀人身邊吧!你們已經相戀了3年,而且元旦就將結婚。”最後這一句,讓我想起另一出古代肥皂劇裡的對白,當時“西門慶……便去那婦人繡花鞋兒上捏一把。那婦人便笑將起來,說道:‘官人,休要囉嗦!你真個要勾搭我?’西門慶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西門所為雖不完全系職務行為,但(古)人之將淫,其言也善,渾不似今人辦事,全無古之人風,如“愛情偵探”者,醜話都留在後頭,也就是說,西門所言甚是明白:如果“作成小人”事在必行,事前也應向當事人表示一種禮節性的道德歉意,打過招呼之後,再行“脫衣解帶,無所不至”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