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自己手中的奏摺放在琴案一角,手指留戀的慢慢輕撫過琴絃,淺淺而笑道:“榮登九五,陛下如今的火氣,倒是越發的大了,小臣也被厭了啊。”
他說著就緩緩的站起了身,輕慢的撫平自己衣衫下襬上的皺褶。
他的動作蘊著一種優雅中的寫意,就好似縱觀古今,笑看浮生的隱士雅客。
可那一身明黃的王者的火氣卻沒被他悠悠然的態度壓下去多少,反而又被拱起了幾分,冷笑道:“你要是實在閒,就去把東南海岸那堆破事給朕解決了,別他媽總跟朕眼前擱著討嫌!”
青衫公子聞言默默沉寂了一瞬,緩緩轉過身來,斂下雙目好似要擋著其中情緒,恭謹一揖,應道:“小臣遵旨。”
王者見他長長的睫毛低垂輕顫,唇邊笑容中若有若無的苦澀,心中終是又有些不忍,緊抿了唇半晌,才吐出口氣,道:“不用急著動身,好好準備一番再走。”
青衫公子聽罷睫毛顫動了幾下,向前踏上了一步,聲音裡帶著幾分顫音,喚道:“和寧……”
王者沒有說話。
青衫公子又上前走至王者對面,直至自己的身體撞上了一方硬木。
隔在兩人之間的這方龍案,就好像劃下了一道險峻的深壑,硬生生的斷開了所有的親近與密切,希望與期盼。
王者目光慢慢掃過兩人之間的這個好似無法逾越的阻隔,又抬起了眼,看向自己面前這個俊美無儔丰姿綽約的人,而對方卻已經探過身子,手指小心而試探的觸向他的面頰。
青衫公子顫抖著手指撫著王者,慘笑道:“和寧,我,我真恨自己目不能視,我見不到你,我今生都不能得見你的樣貌……”
王者張了張口,卻覺得自己嗓子中驀然哽住了一個大石,什麼字都吐不出口。
正當他胸口裡也開始慢慢的泛起了一絲緊纏著心的疼痛憐惜,迫得連呼吸都有些發澀時,自己的臉就又被人狠狠的擰了一下,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了一陣猖狂之極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和寧你實在太好玩了!還真信了麼!真可愛!哈哈哈哈哈哈!”
當今聖上嘴角上的肌肉像過了電般的劇烈抖動了起來,緊接著就是一聲巨大的爆吼。
“原隨雲!你他媽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守在門外的丁楓聽著裡面又開始砸東西,掀桌子,各種瓷器木器叮叮光光的聲音響個不停,與身旁伺候皇帝生活的老太監對視了一眼,又一同默默的嘆了口氣。
今日的御書房,又保不住了。
原隨雲安然無恙的走出了那一片狼藉的屋子,被迎面驀然吹來帶著冰雪的寒風凍得蹙了下眉,丁楓立刻上前為他搭上了保暖的披風,瞅了眼裡面仍舊氣呼呼不停摔東西的人,擔憂道:“主上……”
原隨雲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邊走邊呵呵笑道:“沒事沒事,我這是給他放鬆壓力了,否則再被東海那事壓在心上,指不定又該怎麼鬱結損身了。”
丁楓笑道:“主上自是英明,只是如今還需快些個,那兩位來了信兒,是今日到。”
原隨雲被他扶著一腳踏上轎子,此時轉頭笑道:“哦?聽雪軒安排好了麼?”
丁楓笑道:“都妥當了。”
原隨雲哈哈一笑,揮手大笑道:“把我的琴也帶上,這機會可不容易得。”
揚天紛飛的雪白將整個視野渲成了無暇無染,落目處皆是的一派冬至美景。
雅緻莊簡的小軒內爐炭輕燃,卻是暖如春風,和煦溫然。
四處裝點的矮小翠松,書法畫作,更讓人有了幾分風花雪月的閒情。
原隨雲剛剛將自己面前的三個杯子不多不少的續了八分滿的美酒,屋門就被人輕輕敲響,繼而推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