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5部分

喝完米湯,我重新躺倒。她看著我問:

“你喝飽了沒有?”

我點點頭。出於好奇,我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心問他:

“你是哪裡人?”

她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回答:

“我是一個專看死人的人。當死者的家屬領走屍體後,給我幾個賞錢。”

我問:

“死人還得照看著嗎?難道還有人會偷死人嗎?”

她回答:

“不是怕偷,是怕狼和野狗吃掉。”

我問:

“可我們也不認識,你救了我不怕受連累嗎?國民黨的殘暴並不亞於日本人。”

我看到她的眼睛又一次湧出淚水,然後面朝牆壁,輕輕地拭去淚水,又轉過身,嘆了口氣,平靜地說:

“你別問我是誰,我也沒必要知道你是誰。因為你被扔出來時,我只是感到特別想讓你活下去。假如你是一個堅強的人,你一定要挺過去。”

我把奇怪的感覺對她說了:

“大姐,我趴在你的脊背上時,我就感到我還活著,緊接著我就像看到我妹妹。”

她說:

“我是一個孤獨的人,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在你養傷的這段時間裡,我可以成為你的姐妹,可是你一定要答應我兩個條件:第一,你不要隨便走出這間小屋;第二,養好傷後你立即離開這兒,永遠不要回來找我。”

她的這兩個條件給我不平靜的心中更增加了一種神秘感。在這漫漫三個多月的時間內,她照顧著我,知冷知熱像對坐月子的產婦一般。她在地上鋪了一些柴草,為她自己搭了一張鋪,又把一些爛布洗乾淨做了一副夾被。她為我梳理頭髮,修剪鬍鬚,又小心地為我換藥,燒水擦身。我感覺到在我的一生中,兩個曾經屬於我的女人也未能像她對我這樣盡心。我由衷地感激這位姐姐。

每天,她除了喂湯喂水,端屎端尿,縫縫補補以外,就是扶我走路活動。她用瓦片磨成了牌九和我玩著。她的十指已經嚴重地變了形,關節暴凸著。可從她翻牌時典雅的舉止上,我斷定她是一位出自名門的千金小姐。

她每天頂著風雪去野外看屍體。直到死者的家屬認領回去,才給她一小點錢,她就靠這些錢生活著。為了給我補足營養,她的飯越來越簡單,而我的飯中往往有幾片薄薄的肉片,或者一個剝了皮的煮雞蛋。

她那黑色的面罩總是套在腦袋上,給人一種莊嚴的蕭殺感覺,就像傳說中的江洋大盜一樣神秘。當我問到她的身世和關於面罩的事時,她總是含笑地沉默,或者乾脆不理。我明白她的背後一定有一個歷盡苦難的故事。她躲避著這個故事,是再不想提及那些慘痛的往事。可是從她的雙眸中我深深地感到,她的心已經被陳年的利刀割碎,那是堵在身體內部,眼淚倒流回肚裡的嗚咽和痛泣。

我終於能夠自己走動了。我謹記著她給我定的兩個條件,但是柴門外的陽光太有誘惑力了,我要到她幹活的山頭上陪著她。我用力推開那扇禁錮我自由的小門時,箭一般的陽光直射得我頭暈。整整一百多天了,就連壩上的寒冷天空,也變得陽光明媚了。我眯著眼睛四下張望著,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她。我要在晴朗的藍天下,明明白白地看到她。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翻過兩座山,在山谷的岔口處,我遠遠地看到了她。她正揮舞著一柄掄鎬,用力地刨著僵凍的地面。不遠處的山坡上,整齊地擺著十幾具破布覆蓋的屍體。她赤著腳,點點泥土飛濺在她腫脹的腳面上。她不時地停下來喘氣,乾癟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她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住地用破爛的衣襟擦著汗珠。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我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她走了過來。她脊背的衣裳被汗水打溼,在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