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生平再難求得的溫存時光,因此笑意溫然,只道:“對了,明天我去取露兒的寄名符,你可要一起去麼。”
這寄名符向來是做父母的為了兒女更容易成長,遂將其送與僧道處做寄名弟子,以求神佛庇佑,則寄名的師傅就要給孩子寄名符佩帶,只要稍微殷實一些的人家,大多都會如此,何況北堂佳期是北堂戎渡的長女,漢王長孫女,心尖子也似,自然也少不了這般行事,因此北堂戎渡點點頭,說道:“我是不成的,明兒個還有事要處置,你自己去罷……對了,別忘了再讓人為佳期點幾盞長命燈。”沈韓煙長長的髮絲青黑幽冷,只微微頷首說道:“這個自然。”
此時已有北堂戎渡宮中的內侍將需要批示的公文一路送到了瓊華宮來,北堂戎渡吃了幾塊點心,便開始動手辦公,沈韓煙自然在旁陪他,或是研墨添水,或是剪燈芯,打扇子,倒是很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意思了,待到窗外夜色漸深,明月亦且寧寒幽幽,兩人便收拾了一下,解衣入帳,隨意說了一會兒話,漸漸地聲音開始小了下去,帳內已傳出了均勻的呼吸之聲。
醒來時仍舊是燭紅帳暖,光線迷濛,茜金燭臺上兒臂粗的蠟燭已經燃得只剩了寸把長,在羅帳上投出幽微的溫暖之色,沈韓煙醒來的剎那,有一瞬間的恍惚,就好象是被誰觸破了美夢,既而若有所思,慢慢坐起身來,似乎是在想著什麼,直到感覺出頭皮好象極輕微地一痛,這才回過神來,然後便對上了北堂戎渡懶懶不甚清醒的目光,一縷漆黑的頭髮正被對方繞在指尖上,輕輕拉拽著,沈韓煙見狀,便平和地一笑,用一隻手替北堂戎渡攏了一下微散的襟口,微笑道:“……我正想仔細看看海棠春睡,你怎麼就醒了?”北堂戎渡將後腦勺在枕頭上舒服地靠一靠,懶散喃喃道:“倒是學會貧嘴了你……”沈韓煙笑了笑,從床頭摸起一把扇子,給北堂戎渡慢慢扇著:“你睡罷,我中午躺了一會兒,現在不怎麼困了。”北堂戎渡朦朦朧朧地翻了個身,嘟囔道:“等天亮了,就早點兒叫我起來……”沈韓煙笑著答應了一聲。
第二日天氣難得比前天多少疏朗了些,偌大的青宮北門中,一輛硃紅色油壁黑漆轅馬車徐徐駛出,兩側車窗懸掛著天青色翠竹柔紗簾子,光澤微微,擋住了陽光,因今日是去寺裡,於是隨行的也沒有多少侍衛,亦不曾有儀仗,車前車後只帶了隨身的扈從與內侍等二十餘人而已,輕車簡馬罷了,倒像是豪門大戶人家的僕從伴隨著主人外出的模樣,彼時夏日炎熱,就連空氣中都是溫熱著的,雖說是上午,卻已經是陽光亮晃晃地刺眼,暑氣殷殷如蒸,沈韓煙坐於車內,雖然有不少冰塊被裝在細瓷小罈子裡用來降溫,卻也還是覺得有些悶燥,遂朝外面招呼了一聲,讓一直騎馬跟在車旁的孟淳元過來,半捲起車窗上的簾子,略微透一透氣,約莫行了大半個時辰之後,路上開始漸漸林幽樹匝,就連暑夏的熱氣也被四周的參天古樹遮蔽住了大半,道旁蟬鳴聲聲,未幾,一座規模宏大,莊嚴雄偉的佛寺已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一行人即將到了山門前之際,卻已有人領先一步,只見一輛素幃馬車停在寺門外,三五個青衣青帽的精神小廝跟隨著,其中一人動作麻利地打起竹簾,隨即自馬車內便走下來一名身穿戧藍錦渦長衫的年輕男子,容貌十分英俊,眉目風雅,頭上戴著一頂素銀冠子,卻是冗南伯殷知白,只見他手中執一柄檀香扇,對寺門外的幾名年老僧人皺眉說道:“……今日好端端的,如何卻要關閉全寺,不待客了?”其中一名老僧口頌一句佛號,雙手合什,道:“施主請了,今日只因有貴人入寺,因此本寺不再開放。”話音未落,眾人已看見遠處一行車馬正在駛近,待臨得近了,當先一個鮮衣怒馬的十來歲少年已策馬徐徐而前,生得唇紅齒白,極是秀美,目光一轉之間,已然看見了殷知白,於是翻身下馬,便是一禮道:“見過冗南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