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揉麵,一面繼續說:
&ot;那時候,我真想跟他離婚,可是別說離婚,連離婚這個名詞兒也不知道我想,我這一輩子就算完了嗎?夜裡一宿一宿地睡不著,兩隻眼淚巴巴的,連枕頭都打濕了可是他睡得死豬似的,一點兒都不知道我暗暗下了決心:我一定要走,要跑,我要走南闖北,任他狼拉狗啃,死就死了,活就活了可是,我又一想,我也多虧了他!走東鄰,串西舍,給我求醫問道,洗傷抹藥,我這傷才好了,是他救了我我要扔下他走了,丟下他孤零零一個,誰照管他?我也對他不起我不是虧了心嗎?唉,算了,雖說他比我大這麼多,可是心眼兒實在人說,醜人還有個俊影兒呢!我這才有心跟他過了直到八路軍來了,共產黨來了,同志們一天價給我講這個,說那個,我就覺著這天也大了,地也寬了,眼也亮了,心氣兒也高了,渾身上像長了翅膀,老想飛,想跳,想說,想唱一個勁兒地追革命!奔革命!沒有第二個心眼偽村長要讓日本鬼、白脖兒吃麵條,我就要給八路軍吃烙餅;他們要吃炒豆腐,我就要給八路炒雞蛋;我一定要壓倒他!因為這共產黨、八路軍就是我的我要跟著他!扶著他!舉著他!我不能聽一個人說他一個不字是水,是火,他說過我就過,他說跳我就跳!我恨不得把那些日本鬼、漢奸、地主、惡霸、國民黨像蒼蠅、跳蚤似地一個個掐死,捏死,一古腦兒地掃平!……&ot;
郭祥看到,大媽的眼睛閃著青春時代的火星從她那眼睛、眉毛、臉盤都可以看出,她年輕時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她的聲音一時又變得柔和起來
&ot;也就從這時候,我對他那不如意,才一點點兒淡了到這會兒,總算有了個家,兒是兒,女是女,離婚,我才不離呢!你倒說離就離,卷個小包袱兒,滾你的蛋吧!一晃幾十年,我的好時候也過去了小嘎兒,像現在八路軍興自由、當面挑,那多好!可惜共產黨來得遲了……&ot;她嘆了口氣,恨恨地說:&ot;想起舊社會,真他媽的沒有一條兒好處!&ot;
&ot;大媽&ot;郭祥笑著說,&ot;這離婚是剛才你先提起的呀!&ot;
&ot;我是出出這股悶氣,&ot;大媽噗哧樂了,&ot;也捎帶著警告他一下!&ot;
&ot;要說心眼實落,大伯在鳳凰堡得佔第一!&ot;郭祥有意安慰地說
大伯高興地瞅瞅大媽
&ot;說得也是&ot;大媽同意地說,&ot;人也不算忒笨,他種的菸葉全村出名抽著有那麼一股格別的香味挑到集上去賣,給人的斤兩又大,一鬨就搶光了挑去十斤,最多隻換回八斤的錢&ot;
&ot;那,那,&ot;大伯受了表揚,心裡樂滋滋的,笨笨磕磕地說,&ot;一個自己種的,咱能少給?讓人家吃虧?&ot;說著嘿嘿地笑了
大媽把面揉得白生生的,不硬不軟餡兒已經拌好了,又汩汩地加進了不少香油,郭祥在炕上就聞見了噴鼻的香味
&ot;我顯顯手藝&ot;郭祥興奮地叫著,急忙下炕大媽攔住他說:&ot;去你的吧!多少八路軍我都伺候下了,還要你來?&ot;說過,小棗木擀杖清脆地響著,不一時,蓖簾上擺滿了精緻的小餃,包得又好,擺得又齊,像是一大盤初五六的新月
郭祥看天還不到小晌午,就說:
&ot;大媽,我瞧瞧齊堆去,回來再吃餃子行不?我跟小堆兒從小在一塊兒,參了軍他東我西,真想得慌,聽說他不是復員了嗎?&ot;
&ot;真是不巧!他昨兒個到省裡開民兵會去了&ot;大媽說,&ot;這孩子也是個人尖子,他是兩次參軍,兩次復員,叫幹啥就幹啥家裡姐妹都出嫁了,留下一個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