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丞公眼中厲光一閃,深深看了華苓一眼。能看到這個問題,說明她對整個丹朝、整個朝廷都有自己的思考,不曾滿足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境地。聰慧至此,不是兒子當真可惜了。
看著女兒純澈、清亮的眼睛,謝丞公鄭重地道:“開國之初,乃是我朱衛王謝錢五家共同舉旗,綏靖中原各地戰火,重令天下一統。天下卻不可一日無皇,而彼時五姓勢力旗鼓相當,爭執不下。我謝氏先祖謝肅立議,五姓共治,五家各分一角權利。”
華苓聽得屏息,雙眸亮如明星,接道:“於是,朱家取海軍,衛家取陸軍,王謝二家分取朝廷政事,而錢家擇了龍位。五家互相制肘,唇齒共存——女兒講的可有錯?”
“便是如此。”
“皇家子弟少有入朝為官者,爹爹,這可是不是當初五家約定的內容?那皇家子弟手中經營產業不必入稅,也是同樣開國初約定的內容?”
“確實如此。”
謝丞公第一次在華苓面前露出了笑容,真正開懷的笑容,眼裡帶著很深的滿意。“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的分量,豈不比些微官位要重得多。”
“是呢,皇帝可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呢。全大丹唯一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四境小國都知道的,大丹唯一的皇帝是姓錢的。”華苓笑眯眯地點頭,暗想不論換到別的哪個朝代都好,兩父女要這麼愉快地議論皇家都不太可能呢,好在這裡是丹朝。
“呵呵,我家小九甚慧黠。”丞公被華苓格外愉快的語氣逗笑了。這位眼角已經有了深深魚尾紋的爹伸出手,輕輕按了按女兒的小頭顱,和聲笑道:“爹爹如今覺得,將苓娘許與衛家子,許得太過於輕率了。若苓娘生為爹爹的兒子豈不是好,可為你大哥左膀右臂。”呼苓娘,算是父親對女兒比較正式、比較尊重的一種稱呼了。
華苓嬉笑著蹭蹭父親的手掌,搖頭道:“女兒生性散漫,還是如今這樣好。男子有男子要擔的許多責,女兒如何做得來。”
“這般小就知道男子要擔多少責了?”謝丞公好笑,不過華苓人小鬼大也不是第一天了,他只是搖搖頭,道:“如此你的問題問完了,方才你說有想法,是什麼?”
華苓收起笑容,認真地說道:“爹爹,那長公主的西市工坊所出的技術,也許大部分都是不完備的,你看著像是小打小鬧,也許不曾很在意。但是創新的東西,放遠些去看,更新的,更好的技術,總是會在將來某一個時間成為主流。就好象大家都走不同的路,但總有一個時候,要過同一個橋。到那個時候,若是走得快的,就能先過橋,走得慢的,也許就在橋上擠成一堆,橋面又小又脆弱,就要掉下水裡了。”
“此譬喻甚有意思。”謝丞公手指輕輕敲著桌面,道:“苓娘繼續說。”
“既然那些是重要的東西,就不能不重視,也不要生生站在一邊看著人家把菜吃完了才預備上去喝剩湯嘛。”華苓看看爹爹慢慢嚴肅起來的臉色,續道:“女兒覺得,一是我們手上也要有這樣的工坊,研究更新更好的東西,不能被落下太多,二是,那些新出來的貨物,全無規矩地湧入市面,這才是讓大量小作坊無以為繼的罪魁禍首,為何不能限制些許,讓大家都有個喘口氣的機會?就如同豐年饑年的米價,不也是要限制著,不許糧米傾銷囤積麼。”
謝丞公慢慢沉思,華苓見爹爹一時不會再與她說話了,便輕輕地起身去隔壁取邸報。
丞公爹爹是很厲害的人,能掌管半個朝廷的男人,又怎麼會沒有足夠的閱歷和思維能力。但華苓認為爹爹以及他身邊的那些客卿、屬下,對長公主所做的事,並沒有足夠的重視,雖然知道長公主以一些創新的技術賺了不少的銀子,但畢竟依然只是商事,那就還在他可以掌控的範圍裡。
但有時候“無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