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暗藏私心,吃裡扒外,對我黎族不利,即便你逃至天涯海角,我黎族也必定追殺到底。總之,爾等必須相親友愛,互相扶持,一切努力皆為使我黎族開枝散葉、再攀高峰!”
“謹遵師父訓示,弟子絕不敢稍有違師命。”華苓跟著荊大、蘇升等人,又再齊齊朝胡狼行了三跪九拜。胡狼正是高興的時候,他的這些弟子也個個都是人精,雖然各懷鬼胎,也都作出了一番歡欣鼓舞的模樣,一時間滿堂喜氣洋洋。
俯身貼地、三跪九叩之時,模糊暈眩之中,華苓忽然想起了,這許多年歲以來,在家中每一次的大節日,她是如何跟著爹爹、跟著兄弟姐妹祭拜了祖宗。那些繚繞著香火和供品香氣的片段,回憶起來竟都溫馨到了極點,幾乎要使她掉下淚來。
若問她本心,又如何願跪這來歷不明的黎族先祖、如何肯跪胡狼。
不過,時人信輪迴、信命勢,敬天地君親師,三跪九叩的大禮只跪此五類重逾泰山的存在。若是跪下去了,基本也就意味著,他朝他所跪拜的物件屈服,死心塌地。
所以她此刻必須要跪。不僅如此,還要跪得誠心誠意,叫胡狼、叫三、叫荊大、蘇升這些人都看清楚她的作為。她費盡心思觀察、推想、謀劃,在這數月裡吃盡苦頭,才走到這裡,絕不能半途而廢。
華苓伏在地上,不曾再立起身來。
“——堂主,謝九娘厥過去了!”在場的人又是一陣忙亂,胡狼忙忙命鶯娘將華苓送回住處,好生照顧。
華苓再醒來,是在一間陌生的窟室裡,織錦繡緞的帷幔,花梨木的高床,連牆角洗手用的水盆都換成了紋路精美的銅盆,一應器用,都再上了一個檔次。
胡狼命鶯娘撥了一名中年僕婦照料華苓,撤去了一直看守華苓的兩名守衛。得知她醒來,來看過兩次,和顏悅色的,只叫華苓安心養傷,待身體好了,便回到胡狼手下聽用。
胡狼既如此表態了,堂口中,以鶯娘為首的一干僕役、守衛等人對華苓的態度無不大大好轉,心知這小娘子是連右使大人都敢頂撞的人,脾性軟些的都不敢再欺負她了。
於是,華苓過上了這段日子裡最為舒適的生活,衣食住行都有鶯娘撥人照料,每日只要閒閒坐著養傷。十來日後,華苓脖頸上的傷結了痂,三忽然令鶯娘來傳了她。
這一回,華苓見到了王霏。
“霏姐姐!”華苓搶了上去,扶住欲從床榻上坐起的王霏,上下仔細打量她,幾乎落下淚來。只見佳人身軀瘦削,一頭挽起的長髮黯淡無光。雖然穿得堆錦鋪繡,臉上也畫了顏色,卻又如何能掩蓋她飽受了困頓折磨後的無盡滄桑。她依然是美的,但身上再也沒有屬於年輕女郎的活力了。
“小九……”王霏微微笑了起來,在華苓的幫忙下靠坐在床頭,輕輕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姐姐知曉你被送到了這暗窟之中,定然是飽受折磨的,卻一直找不著機會來尋你,小九不怨姐姐罷?”
“不怨,不怨,我怎會怨姐姐!”華苓眼眶中迅速蓄了無聲的眼淚。她就知道的,這份打小就養起來的姐妹情分,絕不是世事變遷能輕易抹殺的。
“莫哭。”王霏凝視著她,柔聲道:“你是我的小妹妹,打小看著長大的小妹妹,最是驕傲的。有我在,不會再叫任何人折辱於你。他也不能。”
華苓怔怔地看著她,“霏姐……霏姐這些日子,是怎地過來的?”原來,並不只有她一個人想著、並且努力地改變現狀。王霏才真正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並不像她有著兩世的經歷,能對自己進行最有用的心理建設,用最合理的狀態熬過刑罰、撐過屈辱。王霏能保有如今神志清明、條理清晰的模樣,所吃的苦頭,只會比她更多。
到如今,這個女郎還想著要護著她!華苓只想不管不顧地大哭一頓。